羲央的回答几乎立刻给她招来了毁灭性的后果。
如果不是志那都比古敲门告诉羲洛黄金之王找她,十束毫不怀疑羲央今天会死在这里。
羲洛和那两人离开之后。十束多多良艰难的爬到羲央身边,让蜷成一团的女孩子将头靠在他的膝上。
“呐,小央。刚才,为什么不躲开呢?”
在被殴打的整个过程中,那女孩从未抵抗,更别不要说反击。她只是茫然的睁大眼睛,接受了一切施加于她身上的凌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躲闪,只是呆呆的看着空中,似乎在等待这一切过去。
她以一种厌倦的心态等待着这场施暴的结束。等着暴力自己结束,或者自身失去意识的时刻。或许那是羲央在无人的地底,经年累月承受着疼痛所获得的认知吧——疼痛总会结束,不结束的话,身体也总会在超过承受限度的时候让她晕过去的。
……也许该说,让她在结束之前死去。
只在最后一刻,羲洛用力踹向她胸腹的时候,羲央才慢半拍地伸手去护肚子,臂骨发出咔擦的一声闷响,光听着都让人觉得疼。而她却只是微微皱起眉头,面对疼痛,她的姿态如此的习以为常,麻木的让人害怕。
“……”
羲央迟钝的看着十束,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让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他脸上担心的表情还是让她有些迷惑。
小小的少女吃力的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十束的胸口,似乎是要他安心的样子,被踢断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边,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手臂红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被青紫与血污弄成得无比狼狈,眼神却是安然的。
“十束会没事的。羲央看到了……十束会没事的。”
命运已经决定好了,十束不会死在这里的。所以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十束多多良会没事的。
——你都不关心自己会怎么样吗?
这句话十束问不出口。
因为答案很明显了。
羲央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她甚至不认为别人会在乎自己的生命。
不,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此。
而是……
“小央,在你眼中,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吗?包括你自己在内?”
羲央安静的点了点头。
“是吗……是这样啊……”
十束多多良终于明白,遇到羲央以来一直莫名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在哪里。
——这个孩子,她看不到自己。
一直以来,只使用第三人称也好,只称呼自己为羲央也好,只默默的看着一切也好。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将自己困在了绝对的旁观者视角之中。
她学不会第二人称和第一人称的原因就在于此。
羲央无法理解“你”和“我”的概念。
因为对她来说。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是的,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包括自己,也不是特别的。
她的视线停在什么地方呢?
啊,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吧。
获得了神的视角的女孩子,不得不在神的视角注视着所有的一切。当那双眼睛见证了太多人的人生之后,被冠以“羲央”之名的小小少女,自己的人格,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存在,大概都被那双眼睛吞噬殆尽了吧——不,也许应该说是,被所谓的“命运”。
啊啊,该从哪里说起呢?
那小小的少女,杀死“自我”的过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嗯……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人的命运的那一刻吧。
从那一瞬间开始。
那少女就在慢慢死去。
在无人的结界内,那少女的人格究竟被他人的性格侵蚀到什么地步呢?
啊,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完全抹消的地步吧。
那少女的自我在被这么多人的人生染色之后,还残留下多少自己的颜色呢?
嗯,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一点也未曾剩下吧。
那少女的情感在这么多人的喜怒哀惧冲击之后,还有多少属于自己呢?
唔,一定要说的话,大抵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吧。
是的。
那段时间,已经将最初那个被送进地底的女孩子,彻底的杀死了。
完全的,彻底的。
预言者是没有未来的。一点也没有错。她的未来,早就被这双眼睛吞噬殆尽了——被这双眼所见证的【命运】。
也许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吧。也许是那少女最后的“自我”在挣扎吧。总之,被称为“羲央”的那少女,依靠某种方法,让自己能够生存至今。
那真的是非常匪夷所思,但也是非常有效的方法啊。
没错,那少女完全舍弃了自己的存在。
完全舍弃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她委身于命运,将自己的视角停在了神的视角。就如同用神的视角去看他人的人生一样,她用神的视角冷眼旁观着自己的人生。
对,羲央将自己完全的抽离了出来,闭锁在旁观者的视角之中,旁观着人世之间的一切。
然而,所谓的“自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羲央亲手杀死了吧。
——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
所以,无论“羲央”遭受怎样的灾厄,都是命运早已决定好的事——就如她的双眼曾见证过的无数人的命运一般。无论是怎样惨烈不幸悲哀的命运,都是已经决定好的命运,无需为之哀叹,无需为之苦痛,无需为之落泪。
只需,平等的领受这命运即可。
无论是羲央,还是羲洛,亦或者羲家。
十束多多良并不清楚羲央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一件事。
那就是,这孩子,在遇到他们之前,就已经坏掉了。
彻底的,完全的,坏掉了。
“你”与“我”都是特指。无法特指任何人,无法理解这二者的概念,只意味着一件事——她无法区分任何人。
所有的人在这孩子眼中都没有区别,在她心中没有特例,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是特别的。她可以坦然看着任何人去死,包括她自己。所有人的价值都是一样的,也就意味着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没有价值。
这孩子的人格、自我、情感,皆已荡然无存。
如今在这里的,不过只是……命运的傀儡罢了。
如果说栉名安娜为了不让自己的感觉“溢出”而封闭了自己的话,那么羲央就是为了能够维持人类的外形,而从内部掏空了自己。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
十束深深的叹了口气,靠在墙上。
“不对啊,小央。这么看问题可不行啊。这种看法,不管怎么说,绝对是错误的啊。”
如此轻易的。
十束多多良否定了羲央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
***
三颗红色的玻璃弹珠在地图上旋转着,突然聚合在地图的某一处。
“他们在七釜户,多多良也被抓到了。”
作为感应系的超能力者,栉名安娜能够通过自身鲜血形成的玻璃弹珠确认对方的所在地。
八田美咲闻言切了一声。
“切,又是那个地方吗?”
——“谢谢。”
八田美咲握紧拳头,回想起那个女孩最后对他露出的笑容,眼睁睁看着保护对象在眼前被带走的耻辱席卷了他全身,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为了保护他才站出来的。
“……烦死了!”
凶狠的三白眼高高吊起,少年咬着牙在心里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那孩子完好无损的从那帮人手里夺回来!
“谁要你说谢谢啊,笨蛋!”
周防尊叼着烟站起身,暗金色的眼睛流露出属于王权者的威压。
“走吧。”
“是!!!”
***
同一时间。
羲洛挂掉黄金之王打来的电话。深深的吸了口气,用颤抖的手指给自己点上一根女士香烟。
“老不死的怪物。”
她低低的咒了一声。
“怎么样了羲洛姐?”水蛭子担心的问,“那老头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就是我们擅自入侵HOMRA的行为违反了120协定,因此赤王会对我们进行清扫,之类的事情。不过,老头子自己也舍不得预言者吧,没说会撤走那些兔子的话。总之,只要我在吠舞罗入侵到这里之前,从那家伙那里夺来预言能力就行了。”
羲洛抽了口烟,发抖的手指渐渐安定下来,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了她的嘴角。
“哼,120协定?对王权者来说那个协定只是为了找借口方便而存在的吧。有几个人会正经照做?当初吠舞罗不一样在赤王率领下入侵了黄金之王的领地七釜户?等到我们得到预言者的能力之后,黄金之王不想庇佑我们也不可能了。”
“但是羲洛姐你最近使用能力很频繁吧,这样身体能受得了吗?”水蛭子皱眉看着她的胸口,“今天早上体检结果,你的心脏状况已经很不妙了。”
“没关系的。”
羲洛对他笑笑,抬起没夹着烟的手,少年自觉低下头去,让她摸了摸他的脑袋。
“就算为了你们我也不会死啊。想一想我死了你们两个笨蛋会哭成什么样子就觉得,啊,为了不被他们吵的在地下都睡不稳,我也不能死啊。”
“真的吗?”
“真的。”
水蛭子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羲洛抱在怀里,金发的女人很瘦,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是经年累月被病痛折磨的结果。
“不要勉强啊羲洛姐……我和志那都比古……我们两个都……”
不能失去你啊。
水蛭子说不下去了,怕一张口就被羲洛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
“安心吧,你的羲洛姐可是无所不能的呢。相信我吧。”像是安慰一样拍了拍少年的背,金发的女人微笑,“你看,以前御槌多厉害啊,我不也从他手里把你们救下来了吗?所以说没关系的,就算来的是赤王又怎么样?我们身后现在站着的可是黄金之王。最强的王权者。”
“嗯,我相信羲洛姐。”
从被你救出来的那时候起,就一直一直,相信着你,相信着你说好会带给我们的未来。
所以,在那之前,你不可以死,绝对不能死。
作者有话要说:羲央的异常我可算是剖析完了……累死我了_(:3」∠)_。
之前说过了,羲洛是个好人。
虽然对羲央不是好人,但是对水蛭子和志那都比古,她是绝对的好人。
这纯粹属于立场问题。羲央是她的仇人。对仇人自然不会好。
明天我就送走羲洛。再不送走这部分写个没完了_(:3」∠)_。已经超纲很多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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