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队长骑在马上,一声大吼之后,整个卫队都是行动起来,但是杂乱的铳声很快从河边的小楼二层的窗户里响起,一枚子弹发出尖锐的啸音,直接击破了四轮马车的玻璃,撕烂丝绸做成的窗帘,打在了孙伯纶面前的小桌上。
砰的一声,桌上的密报被打的稀碎,纸屑横飞之间,又有七八枚子弹袭来,大部分打在车厢板上,虽然打的木屑乱飞,但是夹层之中的钢板却挡住了子弹头,而只有三枚从车窗打进去的子弹造成了伤害。
一枚子弹击中了孙伯纶的大腿,撕裂了大片血肉,而另一发则穿手臂而过,最危险的是第三发,在击穿了挡在窗前的护卫的身体之后,射入了孙伯纶的腹部。
一阵乱枪之后,护卫队长翻身下马,拉住身边的副手,指了指一旁小院说道:“把殿下带到那里面去,除了卫队,谁敢靠近,一律格杀!”
吩咐完之后,护卫队长看了一眼车厢里面,见孙伯纶的上衣已经被鲜血浸染,护卫长的脑袋嗡的一声,好像被大锤砸了一下,双眸变的血红起来,他很快就看到远处小楼里升腾起的白烟,喝道:“刺客在那栋小楼里,压制射击,来十个人,跟我走,抓住那些此刻,否则我等万死难恕!”
小楼里,安锋行手持鹰击,对着孙伯纶乘坐的马车再次射出一枪,抓起一旁的望远镜看去,两辆马车都被打的七零八碎,但是框架犹在,露出了夹层的钢板,他骂了一声,心道大部分子弹都是白费力了。
刚才在市街上,因为护卫队的强硬表现,没能让秦王马队停下来,错过了最佳的射击点,但是护卫队长的汇报却暴露了秦王所处的车辆,让安锋行下定了攻击的决心,然而,因为四轮马车的具备防弹能力,所以安锋行无法确定孙伯纶是死是活,正犹豫是不是继续攻击的时候,一排子弹从远处射来,正是来自卫队的反击。
安锋行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十余骑正在疾驰靠近,他不敢与卫队纠缠,下令撤退,但是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卫队用的火铳虽然没有瞄准镜,但却比刺客们使用的还要精良,卫队成员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射术高超,打了两轮就把安锋行一个属下的肩膀打中。
“撤,快撤!”安锋行扔掉手里的火铳,大声骂道。
他跑到楼梯上,快速飞窜,这个时候,一枚子弹袭来,击中了他身后的一个部下的脑袋,整个脑袋都被高速旋转的子弹打爆,脑浆混杂着血液泼洒了安锋行一身,安锋行仅仅是回头看了一眼,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四个时辰之后,已经是深夜,孙伯纶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痛感,犹以腹部为甚,在下午的袭击之中,他不仅中了三枚子弹,飞溅的玻璃也造成了不少小伤口,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位王妃和几个重臣,沙哑的出声问道:“如今局势如何了?”
淑济说道:“牧锋将军命令京城戒严,正在搜查刺客,首辅周大人此时正在军机处,掌控局面,如今京城倒是安定了下来,阿纶,你受伤的消息,是不是........。”
孙伯纶微微摇头,说:“让大夫进来!”
不多时,三个大夫走了进来,一个来自太医院,而两个则是陆军医院的大夫,毕竟在治疗枪伤方面,军队的大夫更有经验,三人低着头,皆是不敢说话。
孙伯纶看了看,认出一个中年大夫是陆军医院的,问:“许大夫,你如实告知本王,本王的伤情如何?”
姓许的大夫走出行列,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有些为难的看向周围,在吴甡等内阁大臣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意思很简单,如果秦王想要对受伤的消息保密的话,最好知道伤情的人越少越好。
孙伯纶道:“无需看几位大人,实话实说即可。”
许大夫抬起头,硬着头皮说:“殿下身上有三处墙伤,大腿和手臂上的伤倒是无碍,关键是腹部的枪伤,子弹在击中之前遇到的阻碍,所以出现了碎片,卑职和两位大人合力,也只是取出了三枚碎片,尚有一枚游离在........。”
孙伯纶摆摆手,说:“具体的伤情不用说,那是你们医生的事,本王需要知道,这伤会有什么影响?”
许大夫看了看孙伯纶,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孙伯纶叹息一声,知道所有人都担待不了干系,于是主动问道:“致命吗?”
“这.....目前为止,是不会的......。”许大夫模棱两可的说道。
孙伯纶有些无奈,索性直接问道:“世子会在五日之后回来,本王不会连世子都见不到吧?”
许大夫连忙说:“殿下多虑了,断然没有这般严重呀,卑职愿意性命担保!”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孙伯纶摆摆手。
三个人医生都是走了出去,淑济率先说道:“阿纶,你受伤的消息要不要封锁?”
“用不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袭,惊动了那么些人,封锁消息是做不到了,非但不能封锁,还要把消息公之于众,便说我受了重伤,尚且在昏迷之中,大夫束手无策,军国大事暂由军机处公决,静待世子归来。但有一点,世子归期不得泄露。”孙伯纶语态凝重的吩咐道。
吴甡诧异道:“殿下,若是如此,恐生.......。”
话未曾说完,便被身边的孙传庭拉住,众人齐声称是,便走出了病房,孙传庭低声道:“吴大人,秦王要的就是生变乱呀。”
吴甡叹息一声:“殿下怕是要借此一事,荡清寰宇了........,哎,希望那些蠢货不要再蠢下去了。”
说着,二人已经走出了秦王府,正见三位大夫正上马车,吴甡拦住太医院的那位,问道:“齐大人,秦王伤情究竟如何?”
那太医见是吴甡相询,也不敢隐瞒,说道:“倒是没有伤及内脏。”
孙传庭抢着问道:“那受伤之后造成的感染呢?”
他与吴甡不同,吴甡是御史出身,他孙传庭可是地地道道的统兵督师,上过战场,心里清楚,战场上最多的死亡不是被砍杀,而是被刀矛所伤之后造成的感染,许多没有重伤的士兵因为感染,死在了后方,而如今正值夏日,更是最不利于治疗外伤的时候。
太医说道:“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军中对治疗外伤已经有丰富的经验,特别是前些年找到的一种用甜瓜做出来的药粉,唤之青霉素,最有奇效,如今秦王的伤情,因为没有伤及内脏,虽然创口较大,但也不会造成感染,最重要的是尚留存在体内的弹片,我等是无能为力了。”
吴甡听着,皱眉起来,太医虽然解释的详细,却未曾下定论,他拉扯了一下太医的袖子,带到一边,问:“齐大人,你便直说吧,秦王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
太医见二人不肯放过自己,索性说道:“秦王此次重伤,元气大损,便是康复,也不如以往了,若那弹片不作祟,倒是也无妨,日后只是虚弱些,但若是那弹片游离,便是不好说了。”
吴甡愣在了原地,太医却赶忙借机离开了,孙传庭见吴甡神色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大人莫要多想了,秦王体健,世子长成,便是有变乱也是蚍蜉撼树,大人可切勿自误呀。”
孙传庭提醒这一句,让吴甡彻底醒过来了,且不说孙伯纶伤情已经稳定下来,就算是当场死了又如何,只要世子还在,局势就能稳定下来,秦王虽然大权独揽,但其地位的稳固来源于扎实的根基,如今大明的军队、豪商、勋贵都是支持秦王新政,便是故有的士林群体也早已四分五裂,缙绅阶层消弭殆尽,大明已经无法再复从前了!
五日之后,孙东符风尘仆仆的纵马疾驰而来,他从天津接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刚到城门,便看到了长姐乌日娜,二人并骑而行,由乌日娜向其告知如今的局势。
“父王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伤口再愈合,进膳倒是不错,只是尚且不能下床,京城的防务由牧叔叔掌握,军机处则是由周大人负责。”乌日娜认真的说道。
孙东符皱眉起来,问:“周士奇?”
乌日娜点点头:“朝中局面倒是稳定,督察院都消停了下来,军机处一如往常,东厂把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监控起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变,军机处的重臣也无异动。”
“林天奕大人呢?”孙东符问,按照规矩,应该是由他以大都督府长史的身份与周士奇一道控制朝局。
乌日娜道:“一个月前去了归化城,为废藩置县提前准备去了,父王受伤之后两日,便失去了音讯。”
孙东符的拳头攥了攥,道:“看来我们那位舅舅耐不住心思了。”
乌日娜道:“那个蠢货,若是胆敢挑战父王的威严,就地诛杀了便是!”
“父王已经向近卫军和延绥军发出了军令,两日前,第一批军队已经从南京和沈阳坐上了火车,今天早上,沈阳的六千人已经进驻了通州大营,父王定要是让你领兵平叛的,东符,这个时候,切勿优柔寡断,当杀则杀!如今父王受伤,我最后悔的便是父王当年心软,不该留下祸端!”乌日娜说着,眼睛红了起来。
孙东符伸手握住了乌日娜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长姐放心,任何人都不得挑衅父王的虎威,天下是我孙家的,谁敢挑战,谁就死!”
一行人顺利的进城,牧锋迎了上来,问道:“世子殿下,王爷已经知道您回来了,快快去王府吧。”
孙东符冷冷一笑,说:“先去定王府!”
说着,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打马而去,牧锋高呼:“殿下,如今尚未落实情况,王爷几次叮嘱,万万不可妄动,殿下三思呀。”
乌日娜拦住了牧锋,说道:“牧叔叔,东符不是父亲,他认定的事情,不需要证据!”
朱慈炯此时披头散发,站在王府的后殿之中,不时对殿内的神佛祷告几句,但是大多数时间都在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什么,所有的侍者都守在门外,不敢进来。
这几日,朱慈炯着实难受,刺客确实按照计划袭击了秦王卫队,但是袭击之后,安锋行几人没有前往约定的地点,他自然无法做到杀人灭口了,不仅如此,秦王并未当场身亡,虽然这几日秦王府传出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差,但是朱慈炯却不敢相信,如果秦王真的濒死,朝中不可能如此稳定,一个周士奇可震不住场面。
朱慈炯心中忐忑不安,他回顾了这次刺杀的一切细节,从刺客的安排到武器的提供全部是蒙古大汗阿布鼐所为,与自己毫无关系,自己支持提供了秦王卫队的行程,如果能对安锋行这些刺客杀人灭口,那么即便是秦王未死,也查不到自己头上,但关键是,安锋行等人跑掉了,如今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查,却也只找到一个自杀的伤者,安锋行和另外一个属下却逃之夭夭,但只要二人未死,自己就有暴露的危险。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呼喊声,朱慈炯心情不佳,立刻骂道:“快去看看,是什么蠢货胆敢在王府大喊大叫,无论是谁,打杀了便是!”
咣当一声。
后殿的门被撞开,一个侍者浑身是血的跑了进来,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大口子,双手捂着,血液从指缝了流淌出来,朱慈炯吓的大叫起来,问:“发生了什么?”
那侍者已经说不出话来,朱慈炯拉开他的手,只见血液飞射,溅了他一脸,朱慈炯大叫着用手一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满眼血光,一个持刀的男人走了进来,笔挺的海军军服上溅落着血花,他咧嘴一笑,道:“定王殿下,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