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成就了李斯,大秦成就了李斯。纵观史册,才干品德胜过李斯者比比皆是,但如李斯这样名留史册的。却只是凤毛麟角。此中缘由不在臣子,而在君王。百里奚若不遇穆公,只能在楚国牧牛,直至冻饿而死。商君不遇孝公,张仪不遇惠文王,范睢不遇昭襄王,恐怕也难申其志。”
“自古明君强臣,都是相辅相成。穆公若无百里奚,何以称霸西戎?孝公若无商鞅,何以变法图强?惠文王若无张仪,怎能破六国合纵?昭襄王若无范睢、白起,如何能远交近攻,削弱六国?朕若无李斯,何以灭掉六国,一统天下于秦?”
“陛下胸怀宽广,老臣佩服。”
“嬴政无能,不能保全先生,请先生见谅。”秦政站起身来,对着李斯俯身下拜。
“陛下无需如此,是李斯有错在先,辜负了陛下.....”李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这可能是他们那二人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在他的印象中,始皇帝绝对不会这样说话,只会用冰冷的律法去惩治他,但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热酒壮心,嬴政在此,送别先生。”
“若有来生,李斯........再来报答陛下的大恩,除李斯之外,府中......老幼已经全部自尽,唯有犬子李由,万望陛下保全。”李斯将酒一饮而尽,哭着向秦政恳求道。原来他在来之前,已经将后事全都料理妥当。只是这样的做法,让秦政有些意外。
“先生何必如此?难道是信不过嬴政?”
“非老臣不信陛下,实在是老臣罪大恶极。若是陛下只判李斯斩刑,那赵高该如何处刑?李斯毕竟是主犯,该有此一报。请陛下下旨,夷灭三族,唯有如此,方能领朝野心服口服。也可震慑六国遗老和敢于叛逆者。”李斯将眼泪擦干,平静的说道。这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先生...........”
“李斯拜别陛下,愿陛下万年,秦国万年。”跪在地上的李斯向秦政行完最后的君臣之礼后,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嬴政拜别先生....”
“嬴政.....拜别.....先生...”
秦政朝着李斯远去的方向大声的喊道,他是再为自己,也是在位先祖,送别这位大秦丞相。李斯强忍着泪水并未回头。话以说尽,泪已流干,若是再转身,心中怕是要多一分牵挂。今日之后,他将拜别深爱的秦国,拜别陛下。
李斯走后,秦政呆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此刻的他不停地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其间没有一丝的温情,处处都是算计,李斯算计着保住手中的权位,赵高算计着利用胡亥上位,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他,算计着如何让他们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陛下,少皇子胡亥求见。”
“不见。”秦政此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是十二岁的孩童。
“陛下,少皇子跪在宫外,一定要见陛下。”
“让他进来吧.....”
胡亥缓缓走到秦政的面前,表情中透着些许的寒冷。秦政能后看得出,经历过甘泉宫事件之后,胡亥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也许是父皇的死而复生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又或许是老师赵高的突然失势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十二岁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为赵高的一己私利,将他彻底推向火坑。或许生于帝王之家的人,本就无法体会寻常人家的乐趣。胡亥跪在地上,不再说话。身材矮小瘦弱的他,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上有些格格不入。
“胡亥,你有何事?若是为赵高求情,不必开口。”此时的秦政心乱如麻,虽然心中强忍着,但却依然无法平静。对胡亥冷冷的说道。”
“父皇一直躲在暗处,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将老师除掉?”
秦政有些诧异,这个十二岁的孩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更关键的是,他居然用这样的心思去猜测自己的父皇。秦政能听出来,他的心中有怨气,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怨气。
“李斯赵高若是公心执法,将遗诏公之于众,朕自然不能将他们怎样,只可惜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却不顾邦国大义。这样的人,朕岂能轻饶?”
“说到底,父皇就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疑,就不惜炮制如此计划。”
“事实证明,朕的猜疑是对的,李斯、赵高辜负了朕的希望。赵高的计划,是不是也曾告诉过你?”
“老师只是告诉儿臣,要将儿臣扶上二世皇帝的宝座,并声言丞相已经同意。”
“之后你就欣然接受?没有丝毫的异议?”
“这皇位大哥能做,我为何不能做?儿臣不想辜负老师的一番苦心。”
“你可知道大秦的国库收入几何?大秦的边疆有哪些隐患?朝堂之上有哪些弊政?法制之上有哪些漏洞?天下间又哪些人蠢蠢欲动,有哪些人在积蓄力量,伺机而行?”
“儿臣不知道.....但丞相和老师一定知道。”
“身为大秦帝王,说话办事处处假手于人,威严何在?若是他们有一日生出反心,你将如何制衡?这大秦的天下,将来是该姓李还是姓赵?”
“儿臣可以学,父皇继位之时也只有十三岁,再过三月,儿臣也即将年满十三岁。”胡亥辩解道。
“朕当年曾在赵国为质,每日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夜不能寐,食不安寝。你在朕这个年级,却只知道与宫女太监嬉戏玩耍,眼中可曾有国家大义,朝堂安危?”秦臻大怒着说道。
“儿臣愿放弃皇子的身份,求父皇饶老师一命。”
“国法无情,不能徇私。”
“儿臣愿将府中一切财物捐献府库,求父皇饶老师一命。”
“你的财物,全来自大秦府库以及朕的恩裳,并非你一人之私产。”
“如此说来,老师必死无疑?”
“朕已经传下旨意,李斯、赵高夷三族,三日之后行刑。”
胡亥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出殿外,心中该是无比的失落。秦政也发觉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此时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希望胡亥能幡然悔悟,放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