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好不多,要说现在,喜欢喝茶而已。”穆十四娘没说假话,自从来了江宁府,洛府自产的太平猴魁一喝她就喜欢上了,可是洛玉琅不让她多喝,非说红茶养颜,最宜她这样体虚的。
“可是太平猴魁?”朱二公子一问,穆十四娘越发警醒,这人莫非懂识人之术?怎么问得这样准?
“只要是应季的新茶,我都喜欢喝。”穆十四娘觉得对付这种人模棱两可最有效,你不是喜欢猜吗?让你猜个够。
谁知朱二公子一声轻笑,“看来施大掌柜最喜欢闻茶之清香。”
“也不尽然,毛峰和瓜片我就不喜欢喝。”穆十四娘扫了眼台上,“看来朱二公子也不太喜欢看歌舞戏。”否则这一来一回的,还有完没完了。
朱二公子依旧笑了笑,却不再说话。
穆十四娘心想总算消停了,得空开始打量与自己同排而坐的大佬,在这种时候,谁与谁要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的高低。
像她和朱二公子,坐在右侧末首,必定不是因为年岁,而是因为朱二公子虽然接了产业,却没有像洛玉琅那样当了家主,而自己则只是个掌柜,要不是洛府在南唐的产业举足轻重,这个位置恐怕轮不到她坐。
鬼使神差的朱二公子又开了口,还有意靠向她这边,害得她下意识往右边躲去,幸好位置间隙挺宽,她略一转身就挽回了局势。
朱二公子见她心有灵犀的回看自己,眼中有欣喜,“施大掌柜,在座的朱二都很熟悉,若你想知道,朱二必定毫无保留。”
“多谢朱二公子。”穆十四娘心想面前这人,长得挺顺眼的,怎么是个这样的脾性?难道生意人都这样自来熟吗?“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这话也算是有些份量了,可朱二公子不过略微变了变神色,马上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施大掌柜,恕我多嘴,南唐与吴越稍有区别,这里的人凡事都喜欢由人引荐,新客轻易得不到信任。”
哪知穆十四娘想都没想,直接回他,“吴越不也一样。”她在苏城当掌柜时,要不是打着洛玉琅的名号,恐怕还未开张就被枫桥大街上其他的绣坊手撕了。
所以在她打算逃出吴越时,再没有自己去开家绣坊的打算。
朱二公子打量着穆十四娘的侧颜,看她的眼神又有了变化。恐怕在座的都看走了眼,说话滴水不漏,言语间看不出深浅,要说他只是单凭得了家主的喜爱,就能得了这肥差,他现在有些不相信。
不过心中尚有一个疑问,不说如鲠在喉,虽然知道穆十四娘并不太待见他,还是开了口,“施大掌柜,莫嫌我多嘴,实在是有一事不问不快。”
穆十四娘居然没有迟疑,“朱二公子但问无妨。”
见她如此爽快,朱二公子赶紧问道:“洛府自来能当大掌柜的,都是洛府族人,不知施大掌柜与洛府有何渊源?”
穆十四娘依旧回答极快,“我也不太明白为何就将我派来了这里。”言外之意,南唐并不是自己的首选,来这里并非自愿。
因为有些心虚,说完还扫了眼一旁的护卫,怕他们会向洛玉琅传话,到时候又要好一顿解释。
时刻留神她的朱二公子看出了她的顾忌,也因此认为,这些护卫多半不是护卫他,而是监视他的。于是,越发觉得他神秘非常。
之后,再不见朱二公子呱燥,穆十四娘坐到客散,辞谢过主家贺老爷子,在护卫和几位掌柜的簇拥下登车离去。
贺老爷子瞪了眼身边的幼子,眼中却全是宠溺,“你看看朱二,一刻都没有消停,将施大掌柜打听得明明白白。你却不晓得去旁听旁听,帮帮你爹。”
贺梓舒哪敢说自己一露面就将人得罪之事,强行挽尊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找朱二,再打听回来不就行了?”
“长些心眼。”贺老爷子见他风风火火而去,叮嘱道。
等他寻到朱二公子,后者正被人围着,皆是向他打听施大掌柜之事。朱二公子也未藏私,他与穆十四娘的对话皆在人前,多少都被人听了些去,他自然不必藏三掖四,落了下成。
贺梓舒口快,听完说道:“还以为是个小白脸,没想到是个小狐狸。”
因为众人都哈哈大笑,朱二公子无奈地指了指他,“人不可貌相,这话亘古未变。”
有人说道:“朱二公子,你和贺少公子与施大掌柜年纪相仿,又身份对等,正可以与他交好。不像我们,主动上去吧,年纪不允许。等他过来吧,人家又傲骄得很。”
“怕什么,几位掌柜都说了,他当他的大掌柜,咱们一切照旧。”
任众人说得热火朝天,朱二公子却意兴阑珊,这些愚人,要真这样,这个位置怎会让他坐上去?分明是扮猪吃虎,居然还将这些自诩聪明的人骗过了。
还是有人清醒些,“从面相上看,但凡男生女相,必然心地阴柔,恐怕不会太好打交道啊。”
他这一提醒,又多了几张苦瓜脸,“盛掌柜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我们日后到底要如何行事才最妥当?”
“朱二,你说。”贺梓舒见他始终沉默,推了推他。
朱二公子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依我看,先一切照旧,免得自乱了阵脚。”
“也行,就算日后他有说道,我们补给他就是了。”
“正是,正是。”
最后这一看法占据了主导,大伙决定凡是跟洛府的买卖,一切照旧。
穆十四娘回去,洗漱之后,就趴在桌上给洛玉琅写信,因为不知哪些能漏,干脆将整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心想,与其别人去传话,不如自己坦白。
最后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疑问,她并不蠢笨,朱二公子异乎寻常的热络,要是没有藏着私心,她才不信。
还有那个贺老爷子的爱子,平白无故对自己鄙夷,总要有个来由吧?
看了这么久的帐本,来往的行商叫什么,她还是知道的,只是有些因为姓氏她知道是在座的谁,有些只写了货行的名称,一时半会她还未全部弄清楚。
这些人关注她,无非是为了自己的买卖,担心因为换了人,生意会受影响。
既然盛掌柜心中有鬼,这些人自然是配合了的,会紧张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