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阮朝刚刚被吵醒,整个还处于一种不甚清醒的茫然状态,下意识地

从了楚星澜的指令,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身下的触感是如此的鲜明和真实。

阮朝将脸埋在少年的脖颈处,小幅度地蹭了蹭,他想起了之前被这些修士追逐的情景。

害怕被发现,他连火都不敢生,只能吃野果充饥,为了躲避追捕,只能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睡在冰冷黏腻的石头上。山洞里到处都是虫子,有脚的没脚的,长翅膀的不长翅膀的,有眼睛的没有眼睛的,个顶个的恶心又怕,阮朝睡也睡不踏实,生怕那些虫子会爬到他身上...他都这么惨了,却还是躲不掉,被他们带来的灵犬发现了踪迹。

那只凶恶狰狞的巨犬,死前还保持着想要扑咬他的姿势,一整排的獠牙轻而易举就能咬穿他的皮肉,尖锐的爪子也能轻松地刺穿他的皮肤....他这样的炉鼎,无论是在修士面前,还是在巨兽面前,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脆弱得就像是一根柔弱的花枝,连稍微狂暴一些的雨水,都能弄破他的花瓣,打弯他的枝条。阮朝收紧了手臂,紧紧地贴在了楚星澜的脊背上,身躯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颤着声音,小声说:“哥哥,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东西忽然撞到了他的手心里。

暖融融的,热腾腾的,驱散了他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是之前楚星澜送给他的小火苗。

“朝朝别怕,我在呢。”楚星澜轻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承诺,阮朝很久之前也听到过。

他原以为过去这么久,过往的记忆早就已经斑驳,褪色,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却依然清晰如昨。

六年前。

阮朝十岁。

那时的他还没有扮成女孩子,也没有显露出炉鼎的资质,他的修为堪堪到达了炼气期,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山上抓鸡打鸟,偶尔运气来了,也能采到几颗灵药灵果,换些钱财他的母亲是阮家最不受宠的小姐,没有半点修炼的天赋,成年的时候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母亲向来循规蹈矩,与世无争,唯一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一位云游的修士,并且和他私定了终身,生下了阮朝。母亲身量纤纤,体型瘦弱,阮朝在她肚子里时又安分的紧,从来不闹腾,不作妖,偶尔一次两次未来的月信,她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到月份很大了,已经显怀,才发现了他的存在。这个时候如果再打胎的话,不仅会损伤大人的身体,很有可能还会一尸两命。

没办法,两人出逃的计划只能暂时终止,只能等生下孩子之后再做打算。

阮朝是个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

如同耻辱一样印记在两人之间。

所以在生下之后就被毫不犹豫地丢弃,也是一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母亲将阮朝丢在了偏僻的院子中,甚至连一口奶水都没有喂给他,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和心上人远走高飞了。阮家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累赘,都是必须舍弃的东西,包括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阮朝命很大,没死成。

他被阮家的奴仆救下了,带到了家主的面前。

阮家家主震怒,本来是打算直接处死他这个孽种的,但意外发现了他有修仙的资质,两相权衡之下,没有对他下杀手。阮家虽说只是个末落的三流世家,但养个孩子总归还是养得起的,不会少他一口饭吃,无风无险地长到了十岁,阮朝显露出了炉鼎的资质。每一位炉鼎颈间都会有一颗鲜红的小痣,颜色越艳,资质越好,容貌也会越出众。

而阮朝颈间的小痣,艳丽地堪比朝霞。

是百年难遇的顶级资质。

家主大喜,并且做了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将阮朝装扮成了女孩子,将他认到了自己名下,成为了他的女儿。

然后他变卖家产,孤身一人带着阮朝前往了上界,想要依靠他,谋取一个好前程。

顶级资质的炉鼎在上界也是极为稀有的存在,一旦现世,就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家主放出消息之后,果然有无数势力闻风而动。

他待价而沽,精挑细选,想要将阮朝卖出一个顶顶好的价钱。

虽然他目光长远,知道将炉鼎带到上界,才能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但他也实在是蠢得厉害,在这个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的上界,他堪堪到达金丹期的修为,拿什么去护住被众人觊觎的珍稀炉鼎不出两天,阮朝就被人掳走了。

他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脚,关在了笼子里。

绑架他的人没有虐待他,也没有打骂他,一日三餐照常给他送餐食。

阮朝偶尔听到了几声闲言碎语。

这些人打算将他卖到春风楼。

说是春风楼的人已经缴纳了定金,只等三日之后在罗源街小巷里接头,钱货两讫。

阮朝虽然不清楚春风楼是什么地方,但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被卖进去,是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些天一直将自己伪装成软弱可欺的模样,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心理,时不时还会哭上一场,可怜巴巴地祈求他们放他走。看守他的人被吵得不行。

抓住笼子用力颠了两下,嘴巴里吐出各种污言秽语。

阮朝似乎被吓到了,哭得更惨了一些。

看守他的人很清楚上面人对他的重视,不敢对他动粗,只敢在笼子外面继续叫骂,威胁他,恐吓他,再哭下去,就把他丢到河水里喂鱼。恐吓似乎起了作用,阮朝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只剩下了一声接一声不间断的抽泣。

这些人没有发现他拥有修为,只把他当作一个没

灵力的普通人,还是个十来岁的幼

力小孩童,连绳子都挣脱不开,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只派了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守着他。

阮朝抽泣了一会,又渐渐放开了音量,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大得几乎能把房顶掀翻。

看守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嘴里骂骂咧咧着,恶狠狠地踢了笼子一脚,在女孩变了调的惊呼声中,语气凶恶

“嚎什么?哭丧呐?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一会,老子刚眯了一会就又被你吵醒了!”

阮朝呜咽:“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呜呜呜....

“你是想....想要银子,还是想要灵石,都可以去找我爹要,我爹很有钱的。”

看守冷笑了一声:“他再有钱也不会有你这个炉鼎值钱了。”

阮朝:.....?”

“你还不知道炉鼎是什么吧?”看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笼子里的女孩,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但依然也可以看出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胚子。鼻梁挺翘,嘴巴红润,下颌尖细,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牛乳一样光滑细腻,似乎稍微用点力气,都会留下鲜明的指印,若不是他对小孩子实在起不了性趣,不然的话,也想尝一尝这炉鼎的滋味。阮朝压抑住了哭腔,有些迟疑地问:....什么?

看守嗤笑:“当然是采阴补阳的工具了。”

“修士可以在你们身上采补修为,精进境界,也可以在你们身上纵情享乐,享受天人合一的美妙滋味。”看守舔了舔嘴巴,继续道:“你们炉鼎啊,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贱命,一副好皮囊就可以卖出五万上品灵石,几乎是一个小门派一年的收成了,是我们这种低贱的修士,想都不敢的数目。”“春风楼的老鸨也是真的舍得出血,还没见到人呢,就敢在你身上投入这种大价钱....

说着说着,男人又困了。

这小妮子总在晚上又哭又闹的,他这两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眼皮下方还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他脚步悬浮地滚到了床上,还不忘威胁阮朝,如果再敢哭闹,就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不能在炉鼎的皮肉下留下伤痕,他也有一百种招数驯服他。

他的储物戒可是有很多能让人感到疼痛,又不会损伤身体的丹药....那些骨头硬的婊子,都能在丹药的作用下向他跪下求饶,更何况是个尚不经事的小丫

要是再吵个不停,他就喂她一颗,看她还敢不敢乱哭乱叫的,打扰他休息。

阮朝没有再哭。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床上的男人传来响亮的呼噜声。

连日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这次睡得格外的沉。

阮朝悄无声息地弄断了绳子,摘掉了挡住眼睛上的黑布。

笼子是精铁制成的,弄断锁链的话会费些力气。

阮朝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用灵力割断锁链。

灵力几欲透支。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了一些,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他接住了断开的锁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吱呀一声。

笼子被打开了。

阮朝下意识地向角落里的床铺看去。

体型雄壮的男人在梦里骂了一句脏话,又吃语了两声,挠了挠后背,翻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阮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枉他这两天费劲巴力哭出来的眼泪。

这间封闭的房间,最上面有个小小的透气窗。

阮朝身体瘦小,刚刚好可以从里面钻出去。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往外爬,直到看到一轮弯弯的明月时,才意识到自己终于逃了出去。

天窗离地面很高。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肢和后背都传来一阵明显的钝痛,他来不及耽搁,站起身往前跑。

他毫无方位地乱窜。

只知道要往人多的地方跑,生还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他从偏僻的小巷子里一路跑到了街上。

街上人声鼎沸。

笑闹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明亮的灯笼挂在道路的两旁,像是一条火色的长龙。

街边的小贩售卖着各种吃食和用品,不远处还有艺人在表演吞剑喷....阮朝从未见过的热闹场景。他放慢了脚步,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身后响起追逐声。

“她在那里!”

“快把她抓回来,别让她跑了!”

阮朝回过头,看到有好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向他追过来.....

他慌不择路地继续往前跑。

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却被一下子弹开,跌在了地上,细嫩的掌心滑过了粗糙的地面。

阮朝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噙着眼泪,抬起头,却意外撞入了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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