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好好好。”姜玉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打趣的笑意, 她弯唇笑道,“还是我们师弟懂得心疼人。”

姜玉是琉璃峰主柳霜的大徒弟,比楚星澜早几年入门, 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这个师弟从小就性格冷清, 不爱与旁人亲近。

别的师弟师妹总会趁着修炼之余,跑去山下的城镇里玩,甚至还做出过翘课的叛逆行径, 只有他能耐得住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去后山修行练剑。

听说那山崖上全都是他刻下的剑痕,从最开始的稚嫩生涩, 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到如今的深刻成熟, 每一道都残留着缕缕剑意, 其中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 恐怕也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少年手持长剑, 一袭白衣胜雪,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值得世间上所有的溢美之词。

他那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太有蛊惑力,即使清楚他的性格冷得像冰,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但还是有女修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想要摘下这朵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结果……不提也罢。

姜玉以为她这个小师弟天生便缺失情根,红鸾星未动, 一辈子都是打光棍的命了, 却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就搞了个大的。

这不……直接把未婚妻领回了宗门。

姜玉噙着一抹笑意,看向楚星澜身后的姑娘。

尽管在上界见识过了无数以美貌出名的绝色佳人,她第一眼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

第一反应便是:

……漂亮。

……怎么会这么漂亮。

即使因为年纪小,五官还尚未完全长开,眉眼间也略带几分青涩……可就是引人瞩目的好看。

姜玉回过神,她用手臂拐了一下楚星澜,话语间也透着阵阵酸意,“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楚星澜面色不改地接话:“多谢师姐夸赞。”

……

归元宗内。

楚星澜和阮朝并排走在一起。

每一个路过他们的人,都会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神色,就算走出了很远的距离,都要扭过头来注视着两人。

在一大堆人的目光洗礼下,阮朝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脸皮也不自觉地发烫。

楚星澜留意到了他的异样,他皱起眉,看向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表情不善:“这个时间点你们不去修炼,跟着我们做什么?再过几月便是宗门大比,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到处闲逛,真是没有半点危机感。”

身后的几人没想到会被突然抓包,顿时乱了阵脚。

又听到楚星澜提到了宗门大比,就像是被老师提醒马上就要面临期末考的小学生,纷纷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楚师兄好,楚师兄再见!”

“楚师兄新婚快乐!楚师兄百年好合!”

“喂!你怎么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刚入门的小师妹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地捂住了嘴巴,眨着大眼睛,小声问怎么办。

有人出主意:“……趁着师兄没注意,赶紧跑吧!”

他们虽然有刻意压低音量,但因为距离并不是很远,所以说什么,还是能够听得清的。

看到楚星澜的目光越发冰冷,众人干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我们这就去修炼!为宗门大比做准备,绝对不拖门派后退!”

说完之后,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生怕慢一步,师兄的碎影就要出鞘了。

四周终于消停了。

楚星澜放缓了语气,和阮朝解释:“朝朝你别害怕,他们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性格也颇为……活泼,没什么恶意的。”

阮朝碰了碰泛红的脸颊,“为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们门派里所有人全都知道了?”

楚星澜有些心虚:“肯定是师父说出去的。”

“我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阮朝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管是谁说出去,反正我之后可不想再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了,这件事你要快点解决。”

楚星澜自是答应下来,连连做出保证。

“朝朝你别生气了。”在师弟师妹面前冷漠无情的少年,在面对阮朝时习惯性放低了姿态,语气间也带上了一丝讨好,“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阮朝冷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软和了态度,纡尊降贵地说了声好吧。

楚星澜的住所在入云峰。

顾名思义,峰顶几乎高耸入云。

“那是流云瀑布。”楚星澜指着从高处泄下来的湍急流水,和阮朝介绍,“是从山顶处的泉水流下来的。”

“流云泉中还养了很多漂亮的银鱼,在夜色中会散发出月色般的清辉,你若是看到了,定会喜欢。”

阮朝关注点并不在鱼好不好看,而是,“可以吃吗?”

楚星澜沉默了片刻。

“泉中有部分鱼生出了灵智,你若是想吃的话,我去帮你捞。”

两人就吃鱼达成了共识。

一路行至峰顶,入目的是一片灼目的桃花林。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微风轻扬,便有粉色花瓣的吹拂而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美轮美奂。

阮朝伸出手,接下了这片粉嫩花瓣。

楚星澜倒是有些意外:“桃花居然开了,我走得时候,明明连花骨朵都没有结。”

“这是桃花吗?我还没有见过桃花呢。”

凌渊城的气候偏干冷,夏天的时间很短暂,并不适合桃花树的生长,所以阮朝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桃花。

手心中的花瓣很柔软,似乎稍微用力一点都会将它碾碎。

“那桃花树会结桃子吗?”

比起华而不实的漂亮花朵,显然甘甜可口的桃子,更能吸引阮朝的注意。

楚星澜:“……这些只是用于观赏的树种,结出的果实并不能吃。”

“不过,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种几棵桃树。”

阮朝一想到种树需要挖坑浇水,长成之后还需要修剪枝杈,捉虫防旱,就觉得麻烦得要死,对大桃子的执念也消退了许多。

楚星澜对他十分了解,看到他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揉了揉阮朝的头发,失笑道:“树我来种,活我来干,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听到自己不用干活,阮朝又重新燃起了兴致:“那我在旁边给你递工具,帮你加油打气。”

种树问题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楚星澜将阮朝带到了他的住所。

他倒了一杯茶水,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盒他之前买的点心零嘴,放在桌子上。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见师父,马上就回来。”

虽然他们门内相处比较随意,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门派弟子外出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师父。

阮朝应了声好。

他环视了四周,看到楚星澜的床下面有很多木箱子,书架上也摆放着许多枚玉简。

“我可以在你的房间到处看看吗?”

“当然可以。”

阮朝指了指那些显眼的箱子,“那些箱子我也可以随便打开?”

楚星澜偏过了眼眸:“……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些年你回给我的书信。”

“朝朝想看,就打开看吧。”

他俯下身,从床底的众多箱子中随意抽出了一个,消除了上面的阵法,递给了阮朝。

楚星澜显然很宝贝这些东西,手指轻轻地在箱子上面摩挲,眸中满是珍惜的情绪。

“你打开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动作轻一些,时间长了,那些纸张就变得很脆,一不小心就会弄皱弄破。”

阮朝接过了箱子,点头:“我会的。”

楚星澜一步三回头:“那我走了。”

阮朝冲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楚星澜离开之后,房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能听到窗外树梢上清脆的鸟鸣声。

偌大的入云峰顶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里景色虽美,但实在冷清得很,人一走,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孤独的情绪。

阮朝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

因为实在太无聊,最后还是打开了箱子。

里面果然全都是他的书信。

信封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准确的日期。

天玑十八年。

这一箱全都是他四年前寄给楚星澜的书信。

四年前……已经过去好久了,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具体内容。

他好奇地抽出一封天玑十八年六月末的信,谨记楚星澜说过的话,动作极为小心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泛黄的的信纸。

“楚星澜亲启:

哥哥最近怎么样,吃的好吗?睡得香吗?修炼进展如何?过几日便是门派大比,哥哥这么厉害,一定可以一举夺魁(不夺魁也没关系,在朝朝心里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信封里的黄纸不要扔,那是我去相国寺亲自求的灵符,那些僧人同我说,只要多多捐赠香火钱,灵符就会变得更灵验,什么心愿都可以达成,但我觉得他们是诓我的,世间若真有这么神奇的符纸,那所有人都不需要努力了。

但我又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所以我头脑一热,捐了全部的零花钱。”

这句话后面有小小的批注,阮朝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

——朝朝好傻,居然会信这种骗人的话,下次可以多送他一点灵石……就把我在秘境里抢到的灵脉送给他吧。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触动了一下,泛起了轻微的酸涩。

阮朝将信件阖好,又打开了一封。

“今天我去逛了集市,买了一盏好漂亮的小兔子花灯,和你之前送给我的超级像!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不能给你看一眼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朝朝居然还记得……上界也有很多做工精美的花灯,下次可以收集来一并送给他。

……

“……七月十五中元节,府里人都说这一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过了酉时就不宜出门了,会撞鬼!他们点着蜡烛讲了好多鬼故事,好讨厌……我一晚上都在做噩梦,完全没有睡好觉!哥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听说无量宗在各个门派都挂起了委托,报酬是鬼神不侵的灵牌,虽然鸡肋,但也还算有用。

……

阮朝连续看完了好几封信,心情很是复杂。

仿佛有人在心湖里丢了一个石头,一圈一圈地泛起涟漪。

几乎每一封信楚星澜后面都会进行批注,像是在同他隔空对话,又像是在单纯地记录,对于阮朝来说不过是一件随口分享的小事,他却会记在心里,然后想着下一次要送他什么东西。

原来……

阮朝摸了摸胸口,被人重视,被人惦念是这样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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