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或许是觉得已经将阮朝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陈辞反倒不着急了。

宛如毒蛇一样阴冷黏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少女身上游弋。

掠过她残破的衣裙,凌乱的发丝,不断渗出艳红血迹的细白手臂,

最后定格在那张漂亮鲜嫩的脸上。

尽情欣赏她被逼入绝境的恐慌和无助。

“阮家倒是把你这个炉鼎藏得很好,这么多年来我竟从未见过你。”

山路本就凹凸不平,阮朝的腿脚又受了伤,只是站着便已忍受着强烈的痛意。

落后的脚拿再次踩空,阮朝摔倒在了地上。

他撑着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藏在身后的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指尖也绷得发白。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我和上界的楚家在六年前就定下了婚约,楚家的少主楚星澜是我的未婚夫....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楚星澜知道后,会报复你吗?”陈辞不屑地嗤笑。

“就算是下界最顶级的一流世家,也比不上界微末世家的一根手指....

.更何况是鼎鼎有名的楚家。”

“楚星澜若是知道我在这里受了委屈,你们家族所有人的修仙路途就到此为止了!”

陈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可你不过是个侍奉在我身边的小丫头,又偷盗了我家族至宝,被我抓住后因为害怕受刑陷入了疯癫,整日胡言乱语,满嘴里没一句真话,现在居然还扯上了上界的楚少主....

妄想和他攀上关系。

陈辞俯下身,盯着阮朝惨白的小脸,放轻声音道。

“只要我咬死了这样的说法,谁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阮朝怒声道:“卑鄙小人,无耻行径。”

少女好像是被他气得厉害了,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眶也悄无声息地红了一圈,泛起了薄薄的水汽

她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

鹅黄色的襦裙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和枯枝碎叶,柔顺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黏在瓷白的脸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看到这幅美人落难的场景,陈辞的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些许柔情。

“别想着楚星澜能来救你了,他这种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炉鼎没有?只要他一声令下,像你这种顶级资质的美人,能从沧澜洲一直排到云莱...“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吧?”

他似乎想要伸出手,碰一碰少女软嫩的脸颊,被毫不犹豫地躲了过去。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语气却还是透着些许诱哄的意味。

“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阮朝的眼眸中滑过一道明显的嘲讽,

“你是能将上品灵脉作为礼物送给我?还是能收集各种天材地宝,当成我解闷的小玩意?”

陈辞噎住了。

灵脉只存在于上界。

别说是陈家了,就算是整个沧澜洲都找不出一个拥有灵脉的修仙世家。

哪怕是上界,拥有灵脉的家族也极为稀少,也就只有楚家财大气粗,会将灵脉当成订婚聘礼,送给下界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炉鼎陈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附身靠近阮朝。

“那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是生是死都全凭我的心情。”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一捧混着石头的泥土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滚开!别过来!别碰我!”

石头的棱角很硬,还裹挟着些许灵力,陈辞没有防备,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防备。

他的额头被砸出了红痕。

陈辞用手抹了一下,看到了指腹上清晰可见的血迹。

男人的眸色瞬间变得阴鸷压抑起来。

”好好好,好得很。”

他毫不犹豫地欺身向前,抓住了阮朝胸口的布料,似乎打算直接将其撕碎。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惑得人失去了理智。

陈辞勾起唇角,语气暖昧:“你们炉鼎个顶个都是贱皮子,现在摆出一副清纯烈女

的模样,身上散发的香味不还是在勾引我?”

“果然是离了男人活不了的.....

后面的两个恶心的字眼尚未吐出来,他的话语就戛然而止。

一柄银白色的长剑穿胸而过。

淋漓的血珠顺着剑尖向下滑落,很快便在地面上汇聚成粘稠的一小滩。

这一招完全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睁着模糊的双眼,想要看清楚要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一道凶猛的灵力在他体内爆发来开,将他的血肉和骨头一起碾至粉碎。阮朝也知晓面前发生了变故。

他睫毛小幅度轻颤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色下,站着一名少年修士。

他身姿挺拔,容颜俊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腰间以玉带束紧,袖口处绣着象征身份的暗金云纹。

少年低垂着眼睫,无波无澜地看向阮朝。

他的眼眸带着一点浅薄的淡金色,像是阳光斜斜映在

搅动起涟漪的湖水上,照亮了满池春水。

然后风起,云动。

满目的清冷和疏离瞬间消失殆尽,欣喜和慌乱映在少年的眼瞳中,清冷的仙人越入了凡尘。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蹲下身,向阮朝伸出了手。

阮朝愣住了。

面前的人很是陌生,眉眼却有些熟悉,让他不敢认。

“朝朝别怕,是我。”

“我来了。”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

强自忍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他忽视了少年向他伸出的手掌,直接扑到了他的怀抱里。

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确定这不是他的梦,也不是他忧虑惊慌之下产生的幻觉。楚星澜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有些生疏地拍了拍阮朝的脊背,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先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你,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细软的声音含着微弱的哭腔,温热的眼泪透过了楚星澜胸前的衣服,一路烫到了他心间。“他们都想抓住我,把我关起.....阮朝的身上很脏,有血迹还有泥土,同样蹭脏了楚星澜的衣袍,让他沾染上了尘世间的泥泞。

一向有着严重洁癖的少年仙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由着阮朝拿他的衣袖擦眼泪。

“我闻到了血腥气.....”楚星澜说,“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阮朝点了点头。

他撕开了破破烂烂的衣袖,让他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血液已经凝滞住了。

但鲜艳的血痕以及各种青青紫紫的痕迹,分布在少女细白的手臂上,瞧着极为触目惊心。

楚星澜最开始还谨记着礼法,看到阮朝骤然撕裂了袖口的衣料,眸光微微闪躲着,不敢正眼看,只敢用余光去瞥,耳根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但看到阮朝伤得如此厉害,所有的礼节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谁伤的你?”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的几个字,充满着凛冽的杀意,....他吗?”

他指着地上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

一小截红莲业火在少年的指尖燃起。

地上的尸体转瞬间就被烧成了飞灰。

真真正正的做到了挫骨扬灰,不留下一丝痕迹。

阮朝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少年。

面对陈辞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像只宠物一样被他欺辱逗弄,眼睁睁地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可是他连一招也敌不过的陈辞,在楚星澜面前,孱弱得像是

学会走路的孩童,被他只一剑就轻松解决掉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陈辞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筑基大圆满,在下界也可称之为一句少年天才,可他和楚星澜相比,就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是真真切切的云泥之别。

阮朝不由得抓紧了楚星澜的手腕,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这样的世道里,也就只有楚星澜才能护住他了。

楚星澜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越蹙越紧,好像伤得不是阮朝,是他本人一样。

”怎么会伤得这样厉害?”

“为了躲开他们,我从悬崖上滚了下来。”

”....吗?”

阮朝眼圈又红了,细声细气地说:

”疼。”

一颗芳香四溢的药丸,塞到了阮朝的唇齿间,阮朝没有多犹豫,便咬住药丸,吃了下去。

“这是什么?”

“普通的伤药,吃过之后伤口就不会痛了。”

在上界,只是这一小颗丹药,便可在拍卖会中拍出上百万灵石的价格,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注定了它有价无市,然而在楚家少主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颗能够治愈未婚妻伤势的普通伤药。阮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丹田内原本枯竭的灵气也变得充盈起来。

阮朝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很认真地和楚星澜说了声谢谢。

楚星澜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气氛微微有些冷场。

他们两人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每隔半月都会通书信,但面对面见到彼此,还是这六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楚星澜轻咳了一声,克己守礼地偏过了视线。

“你身上的衣裙已经破了,要不要换一件?”

“我没有带储物戒,没有别的衣裳可以换了。”

楚星澜将自己的储物戒递给了阮朝。

”我有。”

阮朝:.....?”

他探出一缕神识进去,果然看到规规矩矩叠在一起的漂亮裙装。

颜色不一,形制不同。但无一例外地精致好看。

旁边还有很多散落的珠钗首饰,几乎堆成人一座半人高的小山,将整个储物戒内部都映得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阮朝目露狐疑:“你的储物戒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的衣服和首饰?”

楚星澜:“是买给你的。”

阮朝:......”

“上界流行的衣裙首饰和下界不同,我以为你会喜欢。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在另一枚面积更大的储物戒中。

是他这些年来为阮朝积攒下的聘礼。

阮朝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

他很快便换好了衣裙,又用玉簪挽好一

个简单的发髻,敲了敲楚星澜制造的不透光的屏障,示意自己已经结束了

楚星澜手忙脚乱地收起了屏障。

阮朝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着头眉眼弯弯地问他。

“好看吗?”

“....好看。”比他想象中得还要好看无数倍。

每次买完衣裙首饰,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若是阮朝穿戴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虽然这很不符合礼节,甚至违背了君子六戒。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在心里暗暗描绘。

一直心心念念的愿望在今天得以实现....楚星澜忽然有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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