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烈酒遇故人

“你能……帮帮我吗?”

“李富贵,救救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就算知道了,即使被那恶心东西吞了,死在这儿腌臜地,也不会告诉你们!滚!”

“是丞相的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害死了你母亲,叫一个女商人骑在你头上,还多了个儿子与你对着干!”

“你个贱蹄子只配死在那乱葬岗!生生世世为我儿偿命!”

“流着卖国贼的血,身上肯定也干净不到哪去。”

“说!越国的军事部署图在何处!要是不说,就一辈子留在这儿!”

……

“你想知道你的曾经吗?”

……

这一切的发生全部都是因为她吗?

血淋淋的河流,善与恶并存的魔,一切的一切,重来,颠倒,再重回,又颠覆……

记忆中的她,黑暗中崩溃的她,泣不成声的她,血染半身的她……

他们都是因她而死吗?

她原来……是一个罪大至极的人吗?

那把刀刃怎么就不是插进她的心呢?

冰冷的刀刃狠狠地捅进去,再剖出来,能抵去这冤孽吗?

“你真该死!”

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姜烟身后响起,将被梦魇吞噬的她强硬地拽了回来。她还未来得及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一双蛮力的手恶狠狠地朝前猛推了一下。

一瞬间,她面向平静如水的湖面,近在咫尺的,是像琉璃一样清透的水镜,她整个人从湖边的小亭上翻了下去。

扑通!

这一声在她耳边晃荡,她不知心里是在害怕死亡的到来,还是在这一刻,释怀了所有。

众人皆慌,一下子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夫人!夫人!”

“来人呐!夫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我我我不会水啊!”

“那你快去找啊!快!”

嗡嗡地嘈杂声中,陌生的场景一一闪过,如过街灯花,每一帧画面只停留片刻,却令她刻骨铭心。

伴着水声哗啦,姜烟的这颗心也沉了,随着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

说来也可笑,她是坞昔人士,虽生在京城,却养在水乡,竟不会凫水,水性还极差。

只要一入了水中,对于她来说,就是半只脚进了阎王殿。

水岸边上的人还在惊呼着,慌忙地准备救援。

冷……

好冷啊……

怎么这么冷……

骨头都要碎了……

严冬的冷寒在她身旁流走回荡,来去不过尔尔,就如坠冰窟。

冷寒瞬间透彻全身,侵入心肺,手上仿佛要结一层霜晶,将她就此冰封起来。

忽而,姜烟整个人被一双手狠厉地抽离身体,她死死咬着牙,忍着疼。

那痛像是要将她的皮和肉硬生生分割开来,一点点地被撕扯裂开,剥皮抽筋。

最后一眼,是无尽的黑暗。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脱离了池水后,似处在一个梦境里,又像在现实中。

但她什么也看不清,也听不到,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也不知怎的,身上是沉重与冰冷。

姜烟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去,在不断地、极速地往下坠,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的剧痛。她不受控制地颤粟,连咬牙切齿都做不到。

这强大的失重感使她十分不安,她连呼吸都是极其微弱的,似是下一刻就要断了气。气血在体内不断翻涌着,四处流窜。

脑子像是有一个大钟在重重敲击着她,一声声在脑中回荡,很痛很痛。这沉沉的钝痛令她根本就不能自主思考,像面糊一样混乱。

思绪在飘忽、纷飞,意识在分裂、冲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身体沉坠。

她沉沉地睡去了……

如潮水般涌来的,是她沉睡已久的记忆。

我忘了些什么?

那些事情,于我而言,很重要吗?

自从她在一个晚上突然醒来后,她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很陌生,都很虚幻。

那些人,她全都不认识。

他们说,她只是落水发了场高热,会有些不认人,过些天就好了。

她半信半疑,那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她对自己的父母家人还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心里一直有个大窟窿,空的很,仿佛,她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才过了几天,姜烟就开始问丫头:“我以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现在是不见了吗?”

她问了好些天,可无论是谁,回答都是否定的。

她还是不大相信,所以她总是在寻找。可她同时也发现,颈间的那对她应该很重要的骨哨也在,身边的家人也在,还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也在。

他现在已经是个将军了,叫容青。

她什么都没有丢。

可是,爹爹和阿娘都很奇怪。

他们不仅不让她出府,还禁止了她跟下人多说话,只让她日日在府中待着,无聊时做些女红,练习琴艺,连她最喜的书籍也不让看,着实迂腐无趣。

这府中,根本不像她的家。可偏偏,人人都说是。这个丞相府,是她姜烟自幼长大的地方。

平日里,除了做这些事情,她便最喜欢跳舞,尤其是在院子中的那棵桃树下。

可父亲母亲却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轻浮的行为,不是她丞府千金应该做的事,所以也不让她去做。

她无奈,就只好去找她的弟弟玩。

姜峣总是跟在她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明明与她也没差多少年岁,却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

在她不悦烦闷的时候,姜峣总能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给她讲搞笑故事,逗得她直乐,笑得她喘不过气。

日子就这般过去,可她冥冥中感觉到,一切好像都不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她也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些,考虑这些。

因为,她被一道圣旨赐婚给了一位少年将军。

他年少功成,是今少年之星,自号仲景,名季宁,字钧昭,方及弱冠。

不久前,他才领兵从西山回京。

话说来,她与这仲景将军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半年前,她自个儿偷摸着去醉春楼,跟花魁姐姐秦舒请教舞艺的时候,与他见过一次。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反而还有点尴尬。

他来醉春楼抓人,她在秦舒房里头躲着。

姜烟到现在还记得季钧昭当时说的话:“秦姑娘,屋内若有朋友在,方可等在下办完公事,再喝茶聊天,若不是,便请交出人来,作为大越子民,秦姑娘应该知道,妨碍公事,按大越律法,应赏鞭十五。”

秦舒揪紧了手中的帕子,轻蹙眉,抿唇不语。

室内静了一会儿,直到季钧昭的右手缓缓抬起,慢慢地放在了腰侧悬着的鞭子上,收紧手心,握住了鞭子的柄,冷意在眼中暗生。

这鞭子随时都可能会抽出来,如利箭般飞出去,打在秦舒的身上。

“廷尉大人,屋内之人,恐身份特殊,怕是不方便见。”秦舒无声叹气,欠身礼道。

他颔首,将手从鞭子的柄上移开,吩咐身后的黑衣属下道:“你们去别屋搜查,这里交给我。”

“是,廷尉。”

跟着季钧昭的人陆陆续续退出房,门却还敞开着。

姜烟一直都在里屋听着声,他冰冷的声音穿过了屏风,传到她的心里,微微的醉意都散去些许,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不得不现身,这才慢吞吞地挪步,从里屋出来,手紧紧抓着衣裙。

比人先探出来的,是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在向季钧昭控诉着什么。

季钧昭见着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躲开视线,只是心中微惊,问:“姑娘为何在此?”

姜烟脸有些红,不知是醉意所致,还是别的,她窘迫道:“我与秦舒姐姐关系好,来这儿找她……听她讲论文义。”

众所周知,醉春楼的秦舒姑娘不仅精通琴技舞蹈,还博览群书,学识渊广。

“姑娘在这儿,若被人瞧见了,恐有损名誉,还请姑娘同在下离开。”

“好。”姜烟不免有点低落,不舍地望向站在她身前的秦舒,她明明才刚来,方与秦舒倾诉了一番自己的心事,这就要离开了。

姜烟扁嘴道:“秦舒姐姐,改日我还会来瞧你的,你要给我空着位子啊。”

秦舒温笑道:“好,烟烟快回去吧,还有,莫要忘了这个。”

秦舒姐姐怕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了,既知书达理,又温柔心善。若可以,她都想为她赎身!

“姜姑娘。”

季钧昭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外,颀长的身子将有门顶那么高,侧身对着她,加重语气。

“知道了,我还要拿个东西,谢谢秦舒姐姐。”姜烟赶紧接过秦舒递给她的面纱,戴在了脸上,抬步出了门。

见她出了屋,季钧昭才转过身来,低头问她:“姑娘是怎么来的?身边的丫鬟呢?”

“自己从府中过来的,丫鬟在府中守着。”姜烟回了一句后,眨巴着眼,又好奇地问:“廷尉大人,你既然知道我的姓,那你可是认得我?我们之前见过吗?”

“嗯。”

她一共问了两个问题,他怎么就只回答一个“嗯”。

“什么时候的事啊?”

“之前。”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怎么不记得他们见过?

“那敢问,廷尉在何处当差啊?大理寺吗?”

“过大理寺,奉命办事。”

季钧昭回答完她的问题,便移开了目光,向前面两个人道:“过来。”

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有两个黑衣属下闻声后,向他们疾步走来。

姜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一溜烟地躲到他身后,生怕被他们两个瞧见。

她本想猫着身子,但当她抬头时,发现好像并不需要这样,便站直了身。

因为他在前面,所以前面的人她都看不见了。

像座大山一样,姜烟暗想。

季钧昭与属下耳语几句后,那两个黑衣属下轻脚一点,便飞下了楼,往楼外面快步走去。

他则对姜烟道:“跟我走。”

“哦。”

姜烟在后头紧跟着他的步伐,渐渐地却有些吃力,但也不敢与他说。

这人怎么走路这么快?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楼梯口。

季钧昭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着,姜烟不用小跑都能跟上了,她连忙走到他身边。

姜烟正欲再开口,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在一个楼阶上定住了,摆了摆小脑袋,手扶着额头,开始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她再一抬头,就看到了季钧昭朝她看过来的眼睛,冷冷的,但又很漂亮,就跟月亮一样。

那一刻,她就再也无悔过之心。

因为,她将撕开他的第一张面具。

他突然问道:“你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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