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皇宫野鸳鸯

姜烟气笑道:“目的何在,我是暂且不知,反正,缘由绝对不会是殿下说的这个。”

“你不信?就不能——”

“因为,殿下的眼里,没有情。”

这一小片静了下来,唯有洒进偏殿的黄光在摇晃不停,外面的风声也一直在呜呜地啼叫。

她当真是猜到了。

再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跟聪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件蠢事。

他抬起头,没有再与她对视,好似在叹息道:“你们真的很像,难怪母后那么喜欢你。”

姜烟开心地点点头,认同道:“我向来讨喜。原来那人是皇后娘娘。”

“……”

“所以,这一局,你是赢了吗?”

“赢了,但也输了。”

“既然你这么说,早知道,我就不该向你挑明了,让殿下赢得稳稳当当的多好。”

“并不好。”

姜烟笑了笑,没再跟他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她可没心思去琢磨旁人的事,便问道:“殿下唤臣女过来,究竟有何事?我的往事,殿下又知道多少?”

“既然不想这么称呼,那以后,就不用了。”

“你倒是会体贴人。”姜烟盈盈笑道。

她还真的就没有再尊称了。

身为丞府嫡女,说是没有傲气,那是真的不可能,她才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

季钧昭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落水失忆,是真是假?”

“这件事,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吗?丞府千金意外落水,失去曾经的记忆,自此,闭门不出,宴会缺席也是常事,还有什么真或假?突然问这个问题,你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他没回,又换了一个问题,道:“上次,为什么说那个家,你很怕?”

“或真或假吧。”

牛头不对马嘴。

“答非所问。”

姜烟挑眉,反问道:“又如何?我不想说,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吐出来一个字,你与我的关系,可没好到能共享情报吧?都是利益互换。你说一件暗信,我供一份消息,不是吗?”

她能与他说些什么?

这个人,从她对世界有记忆以来,初见就开始欺骗她。

三次!

将军的身份,皇子的身份,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好。

他们之前是否有仇她不知。

他们之前是何关系她不知。

他现在对于姜烟来说,只是一个将要与她结为夫妻的陌生人。

他这个人究竟能不能信?

他是不是自己人?

他会不会帮助她?

她什么都不确定,不知道,她能说些什么?

说她怀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把她耍得团团转,把她蒙在鼓里?

说她这个家不像家,而像一个不完整的七巧板?

可笑!荒唐!

连她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情,她与一个不相熟的人说?她没病吧?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些事,是连影竹都在瞒着她的事。

不然,光靠影竹的力量,她哪会这般残缺地活着,早就变成那个真正且完整的她了。

两人正僵持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快过来,跟上!那个小蹄子就和她那个情郎在殿里头幽会呢!还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腌臜事!”

“就是,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还敢偷偷来偏殿了!真以为在宫里头干了几个月的活就是主子了?”

“今日得活捉这对野鸳鸯!一棒子给他们打散了!皇宫里头还有没有规矩了!”

“任尚宫,这儿有个丫鬟倒了,躺在殿门前。”

“那丫鬟应当是被那个贱人弄晕的,他们肯定就在殿里头,你去,把那殿门打开,看我不抓她个正行!狐媚子!”

两人闻声后,皆无所惧,反而向对方靠近了。

姜烟道:“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季钧昭道:“我要真相,或者,你的怀疑。”

他走开原来的位置。

这样,殿外的人一冲进来,两个人的面貌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季钧昭又补上:“不然,就一起出丑。”

她摊手,毫不在意地回道:“问心无愧,何所畏惧?”

话音刚落,殿外的人便轰然入室,略显暗沉的殿内顷刻间明亮起来。

进来的众人已是目瞪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远远看去,那柱子边上的男子,白衣锦服,上绣云腾四爪蟒,束发金冠,身量极高。

在皇宫待了半辈子,任尚宫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她大可立马收拾包袱,回南乡老家去了。

只需看这一眼,任尚宫便断定,这人绝对是他们这些个小喽啰惹不得的大人物!

这身锦服,可不是平常公子能穿得的,乃是皇家的服饰,难道是那位长平宫主子的三皇子殿下?

这位身前,隐隐约约地还有个姑娘,被他挡着,瞧不见面貌。

哪儿有消息中说的半分影子?

传口信的那人压根就是捕风捉影!糊弄她呢!看她回去不将那个人的嘴巴撕烂!

“滚出去。”季钧昭头都没有回,紧紧盯着姜烟,对身后的一群人命令道。

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脸也看不大清,若是称呼错了,这位主子还不晓得是什么脾性,脾气要差点,那可是大过!

“是。”任尚宫领着一众小的应声,赶忙退出去了。

打断了主子的好事,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完事的。

姜烟还有心情调笑他道:“殿下,风流啊,在偏殿调戏姑娘,可有失威风。”

“我风流,于我不利,于你,更为不利。”

“我已是在娘娘面前担保过,一切的前提是要你不负天下不负我,我先有我,再为妻室。”

“我亦担保过,不负所望。”

姜烟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事情?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认识的关系。”

一说到调查的原因,他便避轻就重,但那“重”,却是“轻”。

“你本可以自己查,但是,我父亲毕竟是陪着陛下这么多年过来的朝臣,平天下,清姚党,这些事情都有汗马功劳,底下的势力,朝政上的势力,绝对不敢想象,能查到的,便只有那些大家都知道。”

“所以?”

“一切的突破口,都在我身上,哦不,是在我失去的记忆上。”姜烟捡起自己的簪子,拍了拍沾上的灰尘,道:“我知道沈易在黎国,且与黎国皇室有些关联,婚后,我要启程去黎国一趟,需要你帮我做好掩护,府内事务,也只好麻烦——”

“郎君了。”姜烟娇娇一笑,桃儿眼一弯,能叫人的心都化暖了。

季钧昭只看了她一眼,目光没做多久停留,道:“我与你同去。”

“怎的?殿下才刚回京,就又要去别国探查了?还是说……你舍不得我?”

他暗暗警告道:“自有原因,不必多问。”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得知这些真相,但在这一点上,起码,我与你的目的是相同的,合作愉快。”

“嗯。”

姜烟暗笑,这才是他,真正的他,不爱说话,清冷自持的他。

自她与他说清醉春楼那件事后,他就变回来了。

影竹的消息,可从来不会有错。

要么是没有风声,要么是准确无误。

别说他在西山了,哪怕是在金兰国,那个兰鄯小国,照样能查到他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殿下,不管是为了那个跟娘娘不知是什么的赌约,还是别的什么,去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不值得的。”

说罢,没等他回话,或者“嗯”一声,姜烟就离开了偏殿,独留他一人。

近午间,日头正高照,斜斜的日光洒在她身上,粉裳闪着微光,是那般柔和美好,让人心间一动。

殿门仍敞开着,晴光一直在照亮黑暗,从未停息,只是身处黑夜中的人,尚未发现。

姜烟走到了殿门旁,看到了歪歪倒着的小丫,不免笑道:“小丫,小丫。”

她轻轻拍了拍小丫的肩头,见她还没醒,偷摸着捏了捏小丫微胖的小肉脸,像棉花一样。姜烟没忍住地又掐了一下。

小丫迷茫地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姜烟含笑的眼眸,她小惊道:“啊?姑娘?我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

“起来吧。”姜烟伸手握着她的小臂,把她带起来。

这动作,做的十分熟稔,就好像从前也是这般。

小丫也未觉有何不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姑娘,我们是要回去福安宫了吗?”

“是,走吧。”

乐妃娘娘与她相熟,其实也是有层关系在上面。

她在心间轻轻叹着,乐妃往日见她,无非是因为爹爹与她乃是表亲,也是在这世间,爹爹唯一能称上亲戚的人。

又因乐妃真正的家在黎国,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常召她入宫,谈天说地,与她聊聊黎国的风情。

可乡愁啊乡愁,既是愁,又怎能有笑?

乐妃少笑,也只有谈到黎国的趣事才浅笑片刻,还有那个她在市坊见到的少年。

乐妃虽未说,但姜烟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喜欢他。

这些事,知道了便知道了,旁人的事情也无需管会那么多。

与乐妃聊了些常事,她便回了相府。

前脚刚入门,后脚,姜峣就又来寻她了。

刚要招待姜峣,沏好茶,崔诗儿就进来了。

崔诗儿是相府的新任女主人,她真正的母亲。

这会儿来,八成是与她聊那些婚后如何相夫教子的。

这些天,光是听那些个规矩俗礼,她都能背下来了。那个宫里来的嬷嬷成天说,成天说,说得她头大。

简直是不可思议。

为夫是尊,为夫是尊!

处处都要听季钧昭的,她烦死算了!

她又不是没主见,她又不是没主意,她又不是没脑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笼中雀,什么事都听他的做什么?

“你们两个又偷摸着聊些什么呢?”

“母亲。”

“母亲。”

闻声,姜烟与姜峣一起往门外看,随即起身行礼,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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