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说着,眼圈红了。
她是想起了同样苦求仙缘而不得的叶夫子,向师兄之前的遭遇同叶夫子比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一百步的区别。
如果他从此再不能有所突破,也不过是个只能活到百来年,会点小法术的“半凡人”罢了。
假若叶夫子苦寻而得的千金草,真能帮一帮与他本人有同样遭际的向师兄,想必他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三人都静默了一会儿,彩环又想起一件事来:“巧儿,你说这样一闹,那潘雨寒会不会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搞的鬼?要是被那些人缠得急了,她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来?”
彩环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潘雨寒背后的小动作已经不止一次了。
宗门规定,凡属低阶弟子修为进入炼气四层,领取飞行法器——云母片的同时,也要开始领取宗门任务。
彩环早巧儿和许永二人一步进入炼气四层,在她刚一领到云母片的第二天,就有宗门执事前来通知她,要她去后山上某位结丹期师祖的洞府当值。
那结丹期师祖的侍妾也同样住在那洞府中,所以才需要数名女弟子当值,而所谓的当值,自然是要做一些凡人杂役所干不了的杂活的。
对于彩环的宗门任务,巧儿早已做好了安排,在她还没突破之前,她就已经拜托过鹿长老,而后者也都应允了
因此在彩环刚领到飞行法器的当天,巧儿就将她带至了鹿长老的面前。
鹿长老答应了巧儿,要将彩环收进丹房,平时做些杂役,再由巧儿炼丹时带在身边,好教她炼制丹药。
因此当那名执事师兄过来分派任务时,彩环就将自己在丹房领取到的铭牌拿了出来,以示自己已经领取好了宗门任务。
不过巧儿却多了个心眼,她一面好言恭维留住了那名执事师兄,一面也暗中套他的话,想看看彩环的这次任务分派,是顺其自然地安排,还是有心人在其中做的手脚。
这在宗门大能跟前当值,在普通人眼中,是莫大的荣幸跟机遇,至少能在师祖跟前混个脸熟,将来万一有什么事,多少能得到些照拂。
因此,这种任务一般都是大家争着抢着去做的,按说怎么也轮不到背景并不出挑的彩环头上。
如果说是按长相分派的话,彩环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一种正符合她那十五六岁年纪的青春气息。
可说实话,宗门里比她漂亮的也不在少数,身为修仙者,想要特意修饰自己的长相面容倒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这种任务能落到她头上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有从前俗世彩环在潘雨寒处当婢女的遭遇在,巧儿对这种事莫明就有些提防。
因为事物总有相反的一面。
在宗门大能的跟前混,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不小心就出错,得罪了那种大神,到时候怎么死的都有可能不知道。
巧儿觉得即便彩环不必赶赴这趟任务了,但还是有必要弄清楚其中的关节。
一杯有助于灵气吸收的灵茶下肚,那分派任务的执事师兄果然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他当时用艳羡的口吻说:
“啧啧,你也真是运气不好,干嘛那么急着就去那丹房领取了任务!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女弟子在暗中托人等着这种机会呢!
“你也就是遇到了赏识你的师叔了,听说这还是那位师叔亲自点名,要你这叫谢彩环的女弟子去她那洞府当值呢!啧啧,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说着他又压低了嗓子,换上了一副悄悄打探消息的口吻问道:
“诶,你们是怎么搭上潘师叔这条关系的?听说她现在可是钟师祖跟前的红人,那钟师祖对她可是喜爱得……咳咳,呃,不该在背后说这话!
“我这张臭嘴!呸!呵呵,你们两位师妹,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呵呵,呵呵……”
那师祖的侍妾姓潘?!
巧儿陪着他干笑两声,“呵呵,师兄您刚才说什么了?不就是说有很多师姐们都想要去那潘师叔跟前当值吗?其他的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啊!
“那这次能有幸分派到这个任务的只怕不多,不知道还有谁那么幸运啊,师兄您跟我们讲讲呗……来,您请喝茶……”
那执事师兄,端起茶杯,满脸惬意地眯了一口灵茶,这才说道:“可不是吗,还能有谁那么幸运呢,不就是那潘师叔的本家侄女吗,就是你们这一届弟子当中,跟谢师妹你同时进入炼气四层的潘雨寒潘师妹喽……”
巧儿同彩环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执事师兄。
什么师叔慧眼识人,分明就是潘雨寒借着本家师叔的手,又想要将彩环给踩在脚底!
假如彩环真的到了那师祖的洞府,还不得任她潘家的姑侄揉捏,轻则打骂,重则……
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身为修仙者,想要叫一个无根无基的低阶贫家弟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已经是筑基期的那什么师叔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甚至都不必惊动那位结丹师祖。
虽然自己几人同潘雨寒之间的恩怨,似乎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谁知道那睚眦必报的潘大小姐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仙霞宗的劳作任务,分为内务和外务。
内务就是只需在落霞镇本地完成的任务,比如去坊市门店做伙计、在山上的药园种植一些普通灵药、在灵兽园养育灵兽,乃至在宗门内的各处要地守护、当值等等。
而外务则大部分是跟随宗门长辈一起,护送其他三派出产的修仙物资,到落霞镇以外的各处坊市售卖,再采购四派所需的各种原材料和其他修仙物资回落霞镇等。
因为仙霞宗在多处坊市都设有自己的门店,因此门内弟子还有被派往那些门店做常驻伙计的可能。
一般来说,宗门分派任务时,会将大多数内务分派给女弟子,而外务则大都由男弟子服劳。
彩环暂时借着丹房的任务,逃开了潘雨寒的控制,但还有许永,还有以后呢?
“怕她作甚!”巧儿一骨碌从床沿坐起,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笑着,
“难道就只许我们一直被动挨打,还不能还手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将师傅药园里重新培植的那几种珍稀药苗,全都上交给宗门。”
“什么?那么多珍稀的药苗,全都上交,为什么?”
“难道你想……”
彩环和许永很是吃惊。
巧儿道:
“这些药材如今都还只是幼年期的药苗,要等到成熟,还需数年时间。
“可这数年时间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人又不在药园,不太敢保证这些药苗存在的消息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我们几人服用过生灵丹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保不住有心人去稍微打探一下,就能查到药园去。所以这些药苗被人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
“与其到时候被人发现后,上报宗门,或者做些什么手脚。还不如趁现在我们自己主动上交,这样还能在宗门换取不小的功劳。
“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我们不等这些药材成熟,直接就可以用药苗到坊市换取灵石,
“或者其他宝物什么的,但这些药材实在是太过珍贵,如果换取的灵石、宝物太少,我们不划算;
“如若真的换取和其价值相当的,那就不是我等三人目前能够接得住、拿得稳的了。
“到时候消息走漏,搞不好我们会因为这笔巨大的财富,而引来无妄之灾。
“以我等目前的实力,是无法分批去往落霞以外的坊市,悄然将这么一大笔灵药苗给换掉的。
“而且换取灵石和宝物了又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服从宗门安排,完成宗门任务。
“还不如就此,用这些药苗换取我们三人日后能一直在一起替宗门劳作的承诺。反正,那生灵丹,我们三个已经无需再服用。
“这样,日后那潘雨寒再有什么小动作,也不能和整个宗门的背书作对抗!”
巧儿自问凭借目前自己在丹房的功劳,那潘雨寒是动不了什么手脚的。
而彩环也好说,毕竟是女弟子,一直留在宗门内服劳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许永就不一定了,假如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的话,将来有很大可能会被分派外务劳作。
外务劳作得到的灵石报酬会相应多一些,但这都是以牺牲修炼时间来作为代价的。
而且听说外面的世界并不安宁,时常会有修士被邪修伏击的可能。
虽说仙霞宗这么多年来,因为来往活动的范围不算很大,所以基本没遇上什么特别大的危险,但偶尔还是有一两名弟子回不来的情况发生。
将来万一许永出外务的话,就很可能会给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还是三人在一起能有个照应。
巧儿的话引得彩环不住点头,可许永却有些欲言又止。
他老早就表现出了对外面世界的兴趣,这大概是男孩子的天性,对新事物和冒险总有种天然的喜爱。
“许永哥,你放心,目前咱们法力低微,宗门一般不会将你派出去执行外务。
“等到将来你有了能够出外务的修为时,我和彩环姐会向宗门申请,同你一起去的。
“不管何时何地,我们三人再也不要分开,对不对?我要的不过是宗门同意我们三人能一直在一起的承诺罢了……”
巧儿怎能不明白许永欲言又止背后的原因。
其实不止是他,巧儿自己也对落霞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和好奇,尤其是在翻烂了那几本复刻的随笔、笔记之后。
许永还想争辩什么的,可是彩环一个瞪眼,就把他要说的话给怼了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彩环的意愿,已然是许永的“仙乐纶音”,巧儿抿嘴直笑。
“巧儿,你……”
“你还说!”
许永在巧儿调笑的眼神下,挠挠头,再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彩环又给堵了回去。
“不是,我是想说,巧儿你这样做真的好,那些珍稀药苗可以帮助好多人啊!”许永冲彩环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再对着巧儿说道。
巧儿闻言,点点头,
“嗯,这也是我想要将这批药苗献上去的原因之一。只有在宗门手中,才能将它们的价值发扬光大。
“不出数年,那生灵丹、千金丹便会变得如同养气丹、培元丹一样的,每名低阶弟子都会配备得有,你们说,这样是不是特别好?”
许永重重地点了点头。彩环撇撇嘴,
“帮到那些人又怎样,他们还不是不会领咱们的情,最多也只会念着宗门的好处。巧儿,宗门会宣布你在这背后的功劳吗?”
巧儿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一双大眼灵动不已。
对于自己来说,彩环、许永和自己,三人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巧儿年纪毕竟还不大,开始修炼也没有几年时间,虽则经历过苦寻生灵丹一事,但她对于修仙修的就是资源,这样的概念一没听什么人说起过,二来自己体会也还不够长远和深刻。
她根本没有想到假如自己的这一批药苗一旦献上,宗门如果好好经营的话,整个宗门实力将来在全希夷大陆跻身前列都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即便她此刻想到这么深远的事情了,想必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地向宗门要取更多的利益的。
因为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那就是:有时候要得太多、得到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与其要得眼前的风光,不如求得长久的平安。当然,要是风光和平安能兼得是最好的,但至少目前自己三人还是实力太弱了,先保平安长久地活下去,才是正理。
在什么位置得怎样的利益才是恰到好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想得明白,最终却因了一时的风光和贪心,而枉费了卿卿性命。
那些前辈们写的书,不是白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