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昏睡着的肖剑秋被刘三九这一嗓子给惊醒。官兵们也都清醒过来,纷纷向刘三九围了上来。
“旅长!旅长!”
“当家的,你怎么样!”肖剑秋挪动身体抱住刘三九的肩头。
刘三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又低下头向大家摆摆手。
“没事,都去吧!”
大家这才纷纷散去,但陆达通没有走,原本就生着的一张黑脸,如今更是黑如锅底。
此时,他的意识已经完全的恢复过来,他想起了一切发生的事。
他还知道自己挨的那一掌是来自肖剑秋的杰作,因为师父就是他自己。
一切既成事实,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要坚强起来,因为他身边还有这么多坚毅的目光。
“剑秋,你姐她……”
“放心吧,我姐会没事的!”
这句话一出口,肖剑秋都觉得十分的违心。日军从四面八方的围了上来,大金凤的处境不言而喻。
“到哪了?”刘三九又问道。
肖剑秋忙喊道:“陆达通,旅长问你现在到哪了!”
陆达通这才愣愣地抬起头,扒着铁皮窗户向外望了望道:“前面就是榆树了!”
刘三九坐起身,干咳了几声道:“去告诉司机,到西泡子沿停车,我们回花脸沟!”
“我们不回县城了?”陆达通道。
“不回!”
刘三九的决定是正确的,塔城是日军必争之地。虽然赶跑了天野,但日军此次不遗余力地击败了刘三九,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占领塔城这一军事要地。
撤退回来仅仅一辆列车,只载回了七百多人,四旅全部加起来只有三千几百人,攻打五卡斯刘三九带出来三千一百多人,现在回来的不足三分之一,刘三九心如刀绞。
他恨自己恨日本人,他真想大哭一场,可郁闷心中的痛却化成一股强大的怒火,烧灼着他的心,烧灼着他的两眼,让他眼里阵阵发热,似乎有些湿润,但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
回到花脸沟驻地后,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庞龙撒出去几路人马,全力打探五卡斯的战况和部队的损失情况,特别是让庞龙亲自查找大金凤的下落。
几天后,除了庞龙没有回来,其它各路人马逐个返回花脸沟,摸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在五卡斯突围战中,小镇的几处军营都打的十分惨烈,虽然大部分战士最后撤出来,但此战牺牲和失踪的战士达500多人。
经此一战,就让他的队伍付出如此的代价,让他回肠九转心如刀割。
几天来,他一直无法从悲痛中自拔,常常扶着窗棂久久地向远方凝望着,一站就是许久。
陆达通、丁绍中和肖剑秋也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
庞龙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安排了三支人马分别查找大金凤的下落,了解到了大金凤带着队伍越过铁路线向北撤出去了,他便带人进入大山四处寻找,这种大海捞针的寻找,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仍没有大金凤的音讯,看来大金凤是凶多吉少,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青梅的呜咽声愈来愈大,让屋内所有人都不禁眼眶湿润。
庞龙拿着手巾走到青梅面前递了过去。青梅竟一头扑进庞龙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青梅的哭声让庞龙无不动容,他的心里不仅想着大金凤,可还有他的亲弟弟庞虎也跟在大金凤身边呢,他岂不悲痛。
悉数四季,五月是塔城最美的季节,绵绵春雨把五月洗的剔透,没有一点尘埃,蔚蓝的天空到了夜晚也是那么的美。
淡月笼纱,万物复苏,梨花、杏花、丁香花竞相绽放,满城流香。
阴魂不散的日本人却大煞风景,把人们恬静安逸的生活打的粉碎。
黑夜中,几个黑衣人悄悄向城门靠近,随后几名守城的士兵便死在了黑衣人的刀下,黑衣人继续攀上城楼扑向站岗的哨兵。
很快,城门“嘎吱吱”地打开,一队日军迅速冲了进来。
一队中国巡逻兵正走在大街上,远处不时传来打更的梆子声,突然,城门传来爆炸声和枪声,几个士兵停下脚步紧张的四处张望。
一个巡逻兵喊道:“是西城门!”
“快,去西城门!”
巡逻兵刚刚接近城门,突然一声巨响,映红了半个县城,几个士兵瞬间淹没在炮火中。
守在保安团里一个连的士兵,立即抢占了东城门,以城墙和城墙上的掩体做掩护,观察县城北门和西门两侧传来的爆炸声。
可二十一旅郑廷发的部队没有一点动静。
一发炮弹落在北城门的城楼上炸响,砖头瓦块四处飞溅,从高处飞落下来。又一发炮弹响过,一座城门轰然倒下。
日军装甲车队“突突突”地冒着黑烟,横冲直撞地赫然从城门闯入,大队的日本兵蜂拥而来。
叽里哇啦的日本兵立即控制了城墙和门楼,居高临下的日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街道马路,肆意向四下里射击,阵阵的枪声里,有一群塔城的军警在日军的逼视下走出来,纷纷缴械。
飘扬在城楼上的青天白日旗悄然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太阳旗慢慢升起。
一辆日军的军车上有人用大喇叭开始喊话。
“所有军警、军官和兵士人等,一律放下武器,违者格杀勿论……”
保安团立即撤离东门向花脸沟撤退。日军立即抢占了东门。
有日本兵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张贴告示,头戴钢盔的步兵凶神恶煞般如入无人之境,牵着大狼狗出现在各主要地段。
日军再次占领了塔城。
在救国军司令部里,王耀邦正火冒三丈地大骂着。
“刘三九这个混帐王八蛋,按军法他应该枪毙!”
李振华却不慌不忙地安慰道:“司令,这刘三九做事鲁莽,头脑爱发热的毛病确实可气,这回又搭上了这么多的人和装备,处分是必须要处分的。
但是你要想想,现在在我们这个抗日联军的队伍里,像他这样敢拼敢打,抗日坚决的人到底有几个,我不用说你也清楚,你看看丁超、马宪章,王宏远,赵洪盛,还有我们队伍中的一些人,你看看他们天天都在干什么!”
听了李振华的话,王耀邦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振华继续道:“这打仗谁敢说场场必胜,刘三九自告奋勇,主动请战,打了败仗就把什么都给否了吗,他毕竟不还是拿下了五卡斯吗,这日本人不好打。
关于刘三九所犯的错误我们必须要做出严肃处理,以肃军纪。但咋处理我们还是要想一想,可不能伤了这些抗日志士的心啊!”
王耀邦的情绪有些缓和,但还是不快地说道:“你说的到也是这么个理,不过这事不能算完,必须要有个说法,要么今后这个队伍还咋带,李杜那里我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刘三九之所以遭此大败,就是他的骄狂所致,救国军精心策划的这场反攻中东路的部署,就这样被刘三九给葬送了,我是不甘心哪!”
“司令,我们还是再从长计议吧!”李振华又安慰道。
王耀邦又冷笑一声道:“刘三九这小子没他不敢干的事,你现在要说再给他调去两个旅,他还会跳起来敢去打哈尔滨,你信不信?”
李振华被王耀邦的话给逗笑了。
“司令,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只要败而不怠,败而益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咱现在不正需要这样敢打敢拼的人吗!”
王耀邦叹了口气道:“这小子确实是把好刀,不过这刀把短了点,不好握在手里呀!”
大山深处,一处平整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抗联第四旅牺牲将士永垂不朽”几个大字。刘三九呆呆地坐在墓碑前。
春日的霞光洒满大地,山野一片明亮,冰雪消融,芳草复苏,仿佛在大地上铺了一层绿茵茵的地毯,夕阳下,刘三九的身躯被镶了一圈金边,似一尊雕塑铸在那里。
战场上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不时的闪现。一发发炮弹震耳欲聋,抗联战士在爆炸中倒下,大金凤抖落身上的土,艰难地站起身,双枪再次发出怒吼向日军打去。
刘三九使劲晃了晃头,眼睛艰难地睁开,
山坡下,杨玉山满眼含着泪,身旁的青草已经被他撕扯成一片残叶。李广华也是同样傻傻的站在那里。
庞龙和肖剑秋向山上走来。杨玉山起身迎向肖剑秋。
“庞龙哥,你回来了!”杨玉山道。
庞龙是从奉天刚刚赶回花脸沟。
大金凤的下落难寻,刘三九只好安排庞龙和青梅去哈尔滨、长春和奉天等地打探外面的情势发展情况,因为他目前消息闭塞,对整个东北局势的发展以及国民政府的应对态度还不能及时掌握,这让他十分焦虑。
庞龙望了望远处一动不动的刘三九,走到玉山的跟前道:“旅长的情绪恢复的怎么样!”
“咳,别提了,你快去劝劝我哥吧,每天上这儿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肖剑秋哀怨地叹息道:“他是自己在那里舔伤口呢,谁劝都没用!”
庞龙脸上十分为难地看着杨玉山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肖剑秋道:“谁也安慰不了,那么多兄弟的生命压在他心头上,这种痛啊,只能他一个人背着!”说完,肖剑秋独自缓步走上山坡,来到刘三九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地坐下,将头依靠在刘三九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