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第710章

“……是你这种腔调的口音。”柯放说着,准确地道:“我没有记错的。”

“京都口音。”萧疏隐若有所思:“病弱,又有护卫……”

这样一来,范围就能进一步缩减了。

“还有么?”

“没了。”柯放回道,见萧疏隐眼底是不悦,她急忙道:“我已经表明出诚意了。”

“你是不是该放过我们村寨了……是,我爹贸然劫掠你们的队伍不对,但他都是为了我,想让我早日成亲……他并非有恶意。”

“我们可以把你们的人都放了,就是财物都不会少一毫一厘。你们若是要追究,我可以一力承担,以性命相抵都可,只求你放过我们寨子的人。”

“他们都是苦命人,又没有出路,才被逼做了这些……但后来我们有了粮食,他们就再也没干过违法之事。就是先前,我们亦不曾有过丝毫沾血之事……”

萧疏隐闻言,淡淡道:“若是真没有杀过人,又何须担心。”

柯放一噎,还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屠村的架势。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就如你所言,既是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知晓并非是什么人都能惹。”萧疏隐语气平静,“总不能分凡事都靠你一个姑娘来顶!”

“更何况,你还没说出所有的实话。”

柯放咬紧牙关,腮肉微微颤动,闭了闭眼,“你还想要什么?难道还要我去给你指认吗?我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姓名身份,当初大家不过也唤他一声主子。”

“是,他是可怜我,才给我提了这样的建议,还给了我一批铁器。我心中感念,后来也陆续有得到过一些矿石,但自从去年起,我就再也没过任何他的消息了。”

她心中感念对方,但却也再没机会感激了。

萧疏隐挑了挑眉,目光看向远方。

月色惨白,穿透云层,落下浅色霜雪,晶莹里含着血芒。

林中栖息的宿鸟仿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纷纷的振翅飞起,士兵们手持利刃,在这夜色中严阵以待,偶尔刀尖相碰,发出细碎的金属声,也打破了夜的寂静。

他们训练有素地纷纷在村寨后山的龙骨架以及薄弱护卫处堆砌上柴火,浇上桐油,再以火苗点燃。

火苗舔食着桐油,骤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光惊醒了村寨里的人,看着火势如龙,蔓延开来,就算是村寨的人也陡然反应过来。

特别是听到如潮水般从黑夜里冒出来的持刀士兵,他们就明白,这是敌人打进来了。

他们顿时慌张地持起兵器去应敌。

但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又哪里能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除却所真练过几下的,或者是不要命的,一时间都被压着打。

柯寨主本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就偷偷摸摸地到了关押沈隽意等人的室外。

他也不敢惊动外头的看守,今夜阿鞠的话实在振聋发聩,他也怕惹得其他兄弟们心里有异议。

可同样的,他这内心也过不去那个坎儿。

他既然应承了姜映梨,她又的确是认认真真救了人的,那么他自是不能食言的。

一边是信誉,一边是兄弟。

他也是忠义难两全。

这时候,他就忍不住怀念起女儿了。

若是她在,定是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此刻,他就自行想了个馊主意,偷偷地把姜映梨放走,只留下沈隽意几个男丁。

然后再说是他们几人偷偷把人送走的,这样一来,他既遵守了诺言,又能给自家兄弟们交代。

虽然这里头可能有很多说不通的,但柯寨主却并不在意。

他绕到后窗户,小心地把窗户上的木板卸下,细微的声音惊动了室内的几人。

姜映梨和沈隽意几人本来就没睡,除却孙焱因为伤,身体不大好,靠着床头昏昏欲睡外,以外四人那还是精神奕奕的。

几乎是在听到响动的片刻,姜青檀第一时间惊叫,“莫不是外头有野狼?”

“……什么野狼?”姜映梨无语,拍了他脑袋一记,“你声音小点。”

姜青檀捂住嘴,“好吧。”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看姐姐姐夫的态度,他心中陡然明白过来,放下手,无声问道:“是救兵吗?”

姜映梨也不确定,沈隽意则是直接站起,“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到窗慵边,并没有贸然打开,而是贴着墙壁站着等候。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小声的嘀咕。

“这窗户谁钉的,恁结实了点!费老鼻子劲儿了……”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惊诧不已。

显然是都认出了这声音。

随着木板被撬开,沈隽意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望着被撞到头,捂着额角龇牙咧嘴,又不敢发声的柯寨主。

“……”

“柯寨主,你怎么在这?”

柯寨主额角红肿了一块,他瞪了眼沈隽意,小声道,“你也不问一声就开,撞死我了。”

“还能干嘛!来放你娘子走。”

姜映梨微讶,探头望来,语气有些古怪,“你真要放我走?”

柯寨主揉了揉额头,认真道:“我今日既答应了你,当时也发了誓言,自是要兑现的。”

“不过,”他望了眼沈隽意,神色有些歉疚,“你就不能走了。不然,我没办法给兄弟们交代。”

“她不过是个姑娘,放了也无碍。但外头的是你兄弟,要是连你这个筹码都没了,我闺女就……”

沈隽意颔首,“我明白。只要阿梨能平安,我可以留下。”

“沈隽意——”姜映梨扭头看他。

沈隽意继续对柯寨主道,“只是得劳烦寨主务必将她送到安全之处。”

因为不知道萧疏隐打算何时动手,但届时定然寨中一片杂乱,甚至会有人来拿他们做要挟。

倒不如让姜映梨先行离开,避免后期她遇到危险。

“我晓得。”柯寨主看了看外头的月色,“快点出来,趁着现在还早,我送你从最近的地方出去,然后你再往前跑就是,你们的人应该还在村口的老屋等你。”

“快点。”

姜映梨皱眉,但也晓得此时也犯不着来一遭“你不走我不走”的戏码,她转向柯寨主:“寨主,既然我相公走不得,那我姐姐能跟着我一起走吗?”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对局势起不到任何作用。”

柯寨主挠了挠头,“……成吧!快让人出来。”

沈隽意当即回身去喊了芸娘出来。

芸娘愣了愣,显然没聊到他们会选择让自己留下,但她也不是推辞拖拉的人,当下就一咕噜站起,然后爬出了窗户。

离开前,姜映梨与沈隽意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就拉着芸娘,随在柯寨主身后,快步消失在了浓郁夜色里。

只是,她们还没走到出口,村寨西边陡然就燃起了熊熊烈火,紧随而来的是响起的钟鼓声。

那是放在村寨正中的钟鼓,是柯放设下的,但凡村子里有紧急事情,就要去击响,召集村中所有人。

不是严重事情,是没人敢去击打的。

柯寨主的脚步一顿,他几乎是瞬间就扭头往后方望去,见得那冲天的火焰,他脸色骤然大变。

“龙骨架……他们怎么敢!”

若只是烧个寨子他都没这般愤怒,那龙骨架是整个村寨的命脉,浇灌了村子大部分的农田。

一旦被毁掉,他们必然要面临颗粒无收的情况。

饶是柯寨主这种心胸宽广的人,此时都忍不住气血翻涌,唾骂出声。

他几乎是立刻就要往回走,走了两步,他扭头看向姜映梨两人。

“你们朝着这边往前走,会看到一个狗洞,你们从狗洞里转出去就好。然后就直接朝着西南方向跑,就安全了。”

说完,他就快步往回走。

这时候,村子里总是需要个主心骨的,女儿不在,就只剩下他了。

他任性了这一回,已经足够了。

四周都是惊醒的村人,或迷茫或警惕或慌张,寨子里一时间都是乱跑的人。

芸娘也被这情况吓到了,她抓住了姜映梨的衣袖,低声道:“怎么办?东家,我们赶紧跑吧!”

姜映梨收回目光。

耳边是雄浑而悲壮的钟鼓响声,各处都响起了喊杀声和兵器相交声,在黑夜里奏响了一曲惨烈的夜曲。

还有小孩妇孺被惊醒后,满脸的惊慌和恐惧,尖叫哭泣声都在耳边交织。

她蓦地就想起曾经在黑山寨的日子,但那些人面对着鲜血就显得习以为常,她们会去帮助清洗纱布和血衣,还会去煎药换药。

惊叫的孩子们很快就被母亲祖母拉回房间里,仿似那就是最安全的堡垒,外头奔走的只有强壮的男人们。

姜映梨颔首道,“我们走。”

现在并不是去同情这些的时候,她们现在的性命也难保了。

她也没有想着再回头去找沈隽意,在这场战争打响时,他们就会被看管的人给抓住成为人质了。

她们总是不能浪费这么好的逃跑机会。

这般想着,姜映梨头也不回地带着芸娘往柯寨主指明的方向跑去。

感谢今夜的月亮足够明媚,才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这个位置显然足够偏僻,又挨着山建,一时间倒是没碰上任何危险。

只是,这狗洞的位置就有些难找了。

此时,阿幸终于在漫天的火光中醒来,听着外头的嘈杂声,还有跟前不停推着的阿鞠,他摸着肿胀的脖子,恍恍惚惚地坐起。

“阿鞠哥,怎么回事?”

“阿幸,你可算是醒了。不好了,外头那些官狗子们都打进来了。他们想火烧寨子,先去烧了龙骨架,这是彻底要断了咱们村的所有路子了!”阿鞠恨道。

阿幸对于龙骨架被烧的事,倒是显得很风淡云轻,比起这个,他先问起了一桩事。

“小寨主呢?”

“不知道。”阿鞠摇了摇头,他急得咬牙,恼怒道,“那些官狗子最是杀人不眨眼了。”

“小寨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寨主已经让人去扑灭龙骨架了,剩下的人则是去准备迎敌,不管如何,就算我们要死,也总得拉几个垫背的。”

“如此,也不枉人间走一遭!”

说着,见阿幸半天不说话,他低头望来,奇怪道:“阿幸,你怎么样了?是伤口还疼么?要不,你带着人先护送着咱们寨子里的妇孺小孩们先往后离开吧!”

“毕竟你这伤也动不得武了!”

阿幸恍然回神,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可。”

顿了顿,他想了想,建议道,“你让寨主把俘虏的那几人提拎出来,放到最前面作抵挡。”

“若是他们无所顾忌,杀了人,那也能振奋咱们的士气。要是他们有所忌惮,也能为妇孺孩童的撤离提供些许时间。”

阿鞠闻言,颇觉得有理,“成,我晚点就去跟寨主说。还好今日我拦着没让寨主把人给放了,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刚要走,又转头嘱咐了一句,“阿幸,你要多保重。”

阿幸的神色在一闪而过的火光里,多了几分复杂,却又很快隐去。

“嗯,你也多加小心。”

但他很清楚,这一见,兴许就是死别了。

他心中有些许惆怅,很快又被其他情绪给冲散。

等到阿鞠离开后,他就立刻翻身起床,忍着疼痛,随意披上衣服,又从床底掏出一个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铜牌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又抓了门口的长刀,就出了房间。

门外到处都是通明的火光,还有奔走的人群,一时间很是嘈杂和悲壮。

他面无表情,抬手拉起面罩,半遮住脸,就沿着墙根处走。

至于去引领村中无辜孩童离开之事,他是半点都没入心的。

他对寨子内各处哨点和出口都一清二楚,他记得很明白,村子里的堡垒根本没有足够的钱去建得坚固完整。

西南口有个小洞,原先是村内调皮的孩童挖出的狗洞,方便进出后山打野兔子,但知晓的人并不多。

他身形不高,倒是也能咬牙钻一钻,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对于此刻背叛,他心中是毫无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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