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洪七提起此事时, 南宫灵心中不是没有过猜测。
但她当时想来想去，都没往欧阳锋身上想。
她觉得她认识的人里，有这等财力, 且会做出豪掷千金买烟火给人庆生这种事的, 只有一个, 那就是楚留香。
可上回明州一别，楚留香已经又和他的两个好朋友出海去了，这趟是往波斯方向去，一年半载内不会归来，更别说跑到济南来订烟火。
最有可能的人偏偏没可能，她也就想不出还能是谁了。
好在她一向想得开，想不出来, 那就先不想。
反正到了二月十四那日，答案自会揭晓。
而现在答案揭晓, 一如她所想, 的确不是楚留香。
是欧阳锋。
他让人在湖对岸放的流星火炮, 也远远超出了她对烟火二字的认知。
如此华美绚丽, 流光溢彩。
像一个梦。
南宫灵站在湖畔, 抬首望空, 良久没有移开目光。
那悬在空中的九个大字, 也同样久久没有消散。
等它们渐渐失了光华, 逐一隐入夜色, 她才恍然回神，偏头朝欧阳锋看去。
只见那一身白衣的异域少年, 也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电光石火之间, 南宫灵陡然意识到, 先前师兄说的, 这家伙喜欢自己，或许是认真的。
她眨了眨眼，想要张口，却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而被他抢了先。
“我本来想让那匠人做十三颗，但去得太晚了。”他说，“他说二十四日的时间，最多最多，只能赶出九颗流星火炮，能写到天上的，也就只有九个字。”
他本来想写的是，恭贺灵姑娘安乐康宁多福多寿。
被要求至少减去四个字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南宫灵听得心情复杂，道：“我听说，那位匠人的流星火炮，做得越多，价钱便越贵，一颗一百贯，两颗却要五百贯，你一下订九颗，怕是万贯都止不住。”
欧阳锋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九颗流星火炮，的确花了他不止万贯。
但花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方才见她为这漫天烟火失神，他更是觉得，这笔钱花得很值。
“他的手艺值万贯。”他说，“灵姑娘的生辰也值。”
南宫灵见他说得这么认真，不由再度失语。
按理说，她应该觉得这事很荒唐，很难办。
因为烟火不像通犀地龙丸那样，可以退还给他，烟火这东西，放过看过，便收不回去了。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旁人的钟情而自得的人，在知道自己大概率无法回应的前提下，收这么一份不能退也不能不要的礼物，本该为难才是。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句写在天上的祝福时，她根本没有去想这些。
她只是觉得，这场惊人的烟火，确实很美。
“谢谢你。”最终她对欧阳锋这么说道，“但往后还是别花这种钱啦。”
欧阳锋听前半句时，已忍不住要露出笑容，但听到她后半句，又紧张起来，问：“你……不喜欢么？”
南宫灵看着他，到底说了实话。
她摇了摇头，说：“不，很漂亮，我很喜欢。”
“但这么漂亮的东西，看一次就够啦。”她微微牵动唇角，笑意清浅，“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欧阳兄说是不是？”
见她笑了，欧阳锋心中那点忐忑，顿时消失无踪。
“你喜欢就好。”他说。
可惜说完这句，他又陷入了词穷，站在那定定地望着她，望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时辰，她本该休息。
于是开口告辞。
南宫灵也没留他，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往自己住处方向去了。
她其实有察觉到，在她转身后，主动说告辞的欧阳锋，反倒是留在原地没动。
他的轻功不及她，但凡有一点动作，都难免发出声响叫她察觉，可这十几息的时间里，四周万籁俱寂，能入她耳的，唯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便知道，他应当还在看着她。
但她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迅速踏过身前的石桥，拐入院墙。
九颗流星火炮发出的动静极为惊人，此刻的丐帮总坛内，各处灯火，就亮了不少。
她一路回到自己住处，也撞上了好几拨弟子。
弟子们无一例外，皆面色兴奋，见了她，更是一个比一个激动。
甚至有胆大的跑来问她，方才是不是去看烟火了。
南宫灵：“……”
她只能摆出少帮主的架子，让他们赶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但弟子们好呵斥，师兄却是不好赶的。
同样被惊醒的洪七，此刻在她院子里等她。
她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他。
而他一看到她，就“噌”地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奔到她身前。
“师妹！”他语气兴奋，“你回来了！”
南宫灵：“嗯。”
应完这一声，不等他再开口，便又继续道：“烟火欧阳锋准备的。”
“噢噢……等等，欧阳锋？！”洪七不敢置信，“他这么有钱吗？”
南宫灵想了想，竟点了头，道：“李溯曾与我说过，白驼山一带，盛产一种叫猫儿眼的宝石，极其珍贵，随便一颗，卖至中原，都能卖出天价，他是白驼山庄的二庄主，自然不会缺钱。”
这下洪七的重点立刻变了，只听他啧了一声，嫌弃道：“那他送你这场烟火，对他的身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嘛。”
南宫灵都没想到，师兄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她先是一愣，再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洪七一边问，一边伸手戳了戳她的梨涡。
“没什么。”她顿了顿，神情揶揄，“只是我本来以为，师兄知道是欧阳锋订的烟火，会说他不怀好意。”
洪七：“……”
他有点尴尬地挪开目光，小声道：“不怀好意倒不至于，反正他……算了，不说了，你还是早些休息！”
说完，他就火速闪出了她这间院子。
南宫灵看他落荒而逃的样子，都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已经猜到他本来要说什么了。
无非是想说，反正欧阳锋喜欢她这件事，他一早就知道。
其实回过头想想，这事确实挺明显。
因为欧阳锋从头到尾就没有掩饰过。
他不远千里，从白驼山去到闽东，如果只是单纯想与她一较高下，想让她见识完整的灵蛇拳法，那他又何必掺和到丐帮分坛争权的风波中去呢？
一个一心向武的人，没理由这么多管闲事。
只是那个时候，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也不觉得这个被她揍过的反派，会对自己产生什么绮念。
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甚至会发现，早在他二人第二次见面时，他大约就对她有了些懵懂的喜欢，所以才会想要帮她。
他之所以会被石观音一道掳走，也正是因为看出了她将要赴险而不肯离开。
南宫灵进了屋，简单洗漱一番，和衣躺下后，一边回忆，一边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事到如今，她已经几乎不把欧阳锋当反派看了，可这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是很难想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喜欢她。
等她一觉醒来，夜间的那场烟火，已经传遍整个济南府。
和那个做烟火的巧手匠人一样，但凡经历过去年那场丐帮大宴的人，在看到“灵姑娘”这三个字时，都很难不想到她。
丐帮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烟火就在丐帮总坛边升空，谁还能反应不过来？
南宫灵去跟几位长老议事的时候，甚至遭到了长老们的打趣。
几位看着她长大的长老纷纷问她，有人这么大手笔地给她庆生，感觉如何？
南宫灵：“……”
眼看着这个话题是不可能躲过去了，她思忖片刻，干脆坦然作答：“挺好的，那烟火很漂亮。”
她这么说完，长老们反倒有些尴尬，一时面面相觑起来。
而她抿了抿唇，将话题绕回今日议事的主题上。
议完事，午时也差不多快到了。
她想了想，径直去了秋灵素那里。
她到的时候，洪七已经在了，显然也记挂着每逢她生辰，一家人便要一起吃饭的习惯。
南宫灵本来做好了被义父义母也就着烟火盘问一轮的准备，结果两位长辈见了她，竟一句都没提，只是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半是慈爱半是忧愁的目光看着她。
南宫灵：“？？”
这不合理啊？
她扭头去看师兄，用眼神询问：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洪七咳了一声，却是答非所问道：“师妹，半个时辰前，有一个弟子，送来了一样东西。”
南宫灵：“啊？什么？”
洪七便把桌上那个锦盒推到她面前，说：“说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吧。”
南宫灵很疑惑，不过还是依言打开了锦盒。
映入眼帘的一个形状质地，都极其熟悉的玉瓶。
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黄药师用来装蔷薇花露的容器。
“这……”她很意外，“黄药师来济南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个。
洪七摇了摇头，说：“他没来，他找了个镖局托镖，让他们务必在你生辰这一日，将这东西送到丐帮。”
因为最近包揽了丐帮总坛上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总坛之外的弟子见到运镖之人后，并没有先报给少帮主，而是直接找了洪七。
洪七亲自出了总坛，跟运镖的人交涉了一番，承诺一定替他们送到南宫灵手上，这才拿到了东西。
得知是桃花岛岛主托的镖后，他不可谓不惊讶。
有欧阳锋的种种行径在前，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这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黄药师，不会也喜欢师妹吧？！
不然为什么大费周折送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