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

南宫灵这一回来桃花岛, 是打算待上半个多月再走的。

上回离开,再回分坛时,就有只忠于她的心腹告诉她,在她离开的日子里, 有不止一个弟子跑来向他们旁敲侧击, 打听过她的下落。

这就意味着, 有心掌控这个新分坛的人, 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既然钓鱼钓出了成效,那也是时候给出鱼一些能成功咬食的错觉了。

所以这一回离开, 她特地跟心腹们说了,她会晚归几日。

“你们呢,到时还是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去探望朋友了就好。”她说,“不必改口。”

没有骗人天赋的人,说起谎话来, 太容易穿帮, 还不如一直说实话。

配合她的迟迟不归,他们口中的实话,反而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怀疑, 从而忍不住行动起来,免得“错失良机”。

她想得很好, 也在来桃花岛的路上,和师兄讲了这回要多待一阵的事。

但上了岛后,先是吃叫花鸡, 再又继续学阵法, 她就一直没顾得上跟黄药师这个桃花岛主人说一声。

眼下练完今日份的凌波微步, 又同他开了句玩笑, 她总算想起了这事,便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他。

得知她要在岛上多待一阵,黄药师不可谓不意外,下意识问:“待多久?”

南宫灵想了想,说:“大约二十日吧。”

黄药师:“那洪七呢?”

“我师兄?他肯定跟我一起呀,来都来了嘛。”她以为他是嫌洪七会给他添乱,答完这句,还另外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们在桃花岛期间,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黄药师听得脸都黑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启唇道:“难得待这么久,不如把最后几篇变化学完。”

南宫灵:“那是肯定!”

阵法学到后面,其实就是将一些基础的变化,组合成新的变化,对南宫灵这种本身就理解能力很强的人来说,越往后学,反倒越如鱼得水。

于她而言,这就像是掌握了最根本的公式,再进行各种叠加组合一样来解题。

她经验很丰富。

最后她只花了十天,就把黄药师还没教的最后五篇变化都学完了。

黄药师都觉得不可思议,寻常人学到这个阶段,千辛万苦都难以寸进,她倒好,比他这个当老师的学得还快。

这让他非常可惜,恨不得把人长留在桃花岛上,与他一起钻研此道。

他相信如果她真的愿意,他二人合力,定能超脱前人,创造出最精妙的阵法。

然而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不愿意。

南宫灵不知他心中百转千回,学完了该学东西后,就火速投身于桃花岛大阵的最后建设中去了。

她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做到最好。

尤其是这还是她答应了黄药师的事。

后面那十日,她不仅没日没夜地抱着他画的阵图研究,还亲自动手,移栽了几十株桃树,来给他设计的阵眼做遮掩。

反正就是尽自己所能出了力。

“等来年春天,桃花盛开,花影迷离之下,此处玄机,就更难叫人察觉了。”她对黄药师说,“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黄药师对此心情十分复杂,因为她做的遮掩和迷障,和他设计这大阵之初的预想完全一样。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到这个程度,他当然高兴。

可她这么尽心尽力,反倒让他有一种她只是在竭尽所能还他人情的感觉。

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也就干脆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她倒是很高兴,因为知道他挑剔——能让一个挑剔的人一言不发只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她的一番成就了。

转眼二十日已过,桃花岛上大阵已成,南宫灵和洪七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临离开前一晚,洪七被黄药师激将,以一只叫花鸡为赌注,独自一人体验了一下这个彻底完善的大阵威力。

一开始他信誓旦旦,说已经被师妹带着走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还要南宫灵千万别进来帮他。

南宫灵:“……”

其实这是一个每次走都不一样的变化阵。

洪七就这样在里面瞎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一直跟黄药师隔空打嘴仗。

打着打着,还是南宫灵听不下去了,开始隔空指点完全在原地打转的师兄。

洪七:“那我不就输给黄兄弟了吗?”

南宫灵:“不会啊,你进去的时候,你二人只说了,我不能进阵帮你,又没说我不能开口告诉你怎么走。”

洪七顿时喜出望外:“对啊!还是师妹你聪明!”

一旁的黄药师忍不住道:“你如此偏帮他,这赌还不如直接作废。”

南宫灵就冲他眨了眨眼,说:“我可以钻空子,你也可以啊。”

黄药师一时没明白。

不过他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弯起了唇角。

等洪七跟着南宫灵的隔空指引从大阵里脱身,嚷嚷着要叫花鸡的时候,他才幽幽道:“我们的赌注是叫花鸡没错,但我没说过,是我做的叫花鸡。”

洪七:“???”

最后黄药师让岛上仆从做了只叫花鸡给洪七。

南宫灵为了哄大呼上当的师兄,大半夜陪着啃了小半只。

“你就不该同他赌。”她说,“你也不想想,他那个个性,若是没有赢你的把握,怎么可能跟你赌?”

洪七:“我也知道,可谁让他用叫花鸡来诱惑我呢!太奸诈了!”

他说完这句,不远处的竹院里,就传来一阵箫声,仿佛是此间主人在提醒他,骂这么大声,是会被听到的。

洪七:“……”

算了算了,吃人嘴短,吃人家仆人的也嘴短,不骂了。

他的不爽来得快,去得也快,吃完大半只叫花鸡,便高高兴兴去睡觉了。

另一边黄药师的箫声却没停。

南宫灵本来没太认真听,但听着听着,忽然感觉那曲调有些耳熟,再仔细一辨认,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吹起了之前为她生辰谱的曲子。

那样明快的曲子,在清冷的冬夜里响起,其实有点不合时宜。

可他吹的实在好听,一曲结束,还叫她勾起了不少当时的回忆。

然后陡然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又离开济南大半年了。

虽然中间见过义父一面,可她与义母,却是实实在在地,自春日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么想着,她不禁在心中决定:等这趟解决完分坛里心有反骨的那几人,就回济南去。

第二日一早,离开桃花岛之前,她便把之后会离开闽东的消息,告诉了黄药师。

黄药师沉默片刻,到底没忍住问道:“往后都不来了?”

他其实问得很是云淡风轻,仿佛他也不在意她到底来不来。

甚至神态间给她一种不来更好的感觉。

但南宫灵还是诚恳地表示,往后若有机会,肯定还会来。

“除非你不欢迎我。”她说。

黄药师呵了一声,说:“就算我不欢迎,这岛上的阵,也拦不住你。”

这话说得,洪七都无语了,以至于上船后还在叨叨,说:“他要真不欢迎,直说就是了,怎么老这么阴阳怪气呀?”

南宫灵:“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一直就这样呀。”

洪七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之后又忍不住感慨,也就师妹这么好的个性,才能忍他。

“我没忍啊。”南宫灵笑了,“师兄就别替我委屈了。”

在她看来,黄药师脾气怪虽怪,但人至少不坏,做事也没有过于不按常理出牌,相处起来并不难。

甚至可以说有诀窍——把他的诸多阴阳怪气当耳旁风,说自己的就是了。

而且不论如何,他也算教了她一门极其实用的技能。

她是该感谢他的。

洪七坐在那直拍大腿,说:“所以说啊,是你个性好!”

南宫灵:“……”

一个问题,师兄对她到底哪来的滤镜?

但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一个答案。

或许连洪七本人也回答不了。

她只能点点头,强行结束这个话题,跟他说回到闽东后的正事。

洪七一早知道她的计划,当即表示,不论她要自己做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配合。

两日后,师兄妹二人乘坐的小船在闽东靠岸,两人下了船,全程隐藏行迹,直奔分坛。

可南宫灵预想中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此时处理坛中大小事务的,依然是她那几个心腹。

从上到下,一个都没被夺权。

南宫灵:“???”

不太合理啊这?

她如今已经知道,具体是哪几个人心有反骨,便打算找一下那几人。

结果暗中逛遍了整个分坛,都没看到那几人的身影。

正当她为此疑惑的时候,有一名弟子,急匆匆跑进分坛,求见她的心腹,问她到底何时归来。

“少帮主再不归来,我师父他……他就要撑不住了!”

南宫灵仔细看了看那个弟子,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发觉其正是她其中一位重点检测对象的徒弟,顿时目光一紧。

下一刻,她直接现了身。

分坛议事堂内的一众人都没想到,她会忽然出现,那几名心腹倒是反应很快,迅速起身行礼,“参见少帮主!”

南宫灵摆了摆手,又转向那名年轻弟子,问:“你方才说,你师父要撑不住了?”

弟子闻言,立刻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道:“少帮主!我求您救救我师父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他们中了毒!”那弟子趴在地上,并不敢看她,“那下毒之人放话,除非您回来了,亲自开口,否则绝不会给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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