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柱踩在一棵石头上, 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儿拿到的绳子,挂到花魄树的枝桠上去,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当铃兰清醒过来时, 王永柱正要把他那颗浑圆的脑袋往绳索里套。
他浑然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多么的危险。
铃兰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紧张危险, 额头都吓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一个箭步往前冲去, 抱住王永柱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喊道:“柱子叔, 你醒醒!你醒过来!”
伴随着铃兰用力的摇晃, 王永柱的脑壳被颠出绳索之外,本人也清醒过来。
王永柱本来混沌的脑子被清凉的夜风一吹, 背上立时竖起了汗毛,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后, 吓得不轻。
这……怎么会?他这是在干什么?
王永柱跌跌撞撞从石头上下来,跑远了点, 心里才舒服了些。
他把目光投向铃兰,惊魂未定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我们分开之后,我就在房里睡着了。然后……然后我做了个梦。”
怎么一睁开眼睛,就站在这里, 还要上吊?
王永柱直觉这棵树有鬼,他不由得抬头望去, 看见还没来得及跑走的小人四下逃散, 口中还嘤嘤呀呀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见王永柱抬头看它们,小人儿立即一股脑作鸟兽散,各自奔跑,躲回花苞里去。
有几个大胆的,还敢从花心处探出脑袋来,偷偷摸摸看着树下的王永柱和铃兰。
王永柱收回目光, 看向铃兰,等待她的解答。
其实铃兰自己也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从现场情况来看,她遇到的事情和王永柱差不多。
铃兰说:“我也是回去就睡觉了,半夜还做了一场梦,然后醒来,就发现人站到了这里,而你在我面前上吊。”
言简意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虽然没有言明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原因,但王永柱可以猜。
王永柱一个愣怔之后,断言道:“是这些小人,它们一直在唱歌!它们的歌声可以迷惑人心!”
“是花魄。”铃兰仰头看着那些如月光一样温润又清冷的光,看着那些小人探头探脑的样子,心下已经有了判断,“这可能就是为什么,红掌柜要我们来摘花魄,而非她自己来。因为摘花魄是很危险的。”
“会死人?”这话一问出来,王永柱自己心里就凉了半截。
铃兰不确定。
说危险,好像也没太有危险。
刚才睡梦中听见花魄的歌声,差点自裁,丢了性命。现在醒来,虽然和花魄面对面站着,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铃兰估计,应该是花魄的攻击手段相当有限。
她刚想说点什么,只见王永柱掏出神谕之书来,他冷着一张脸,说道:“危险不危险,试试看就知道了。”
神谕之书翻开,属于树中住鬼的那一页展露出来,下一刻,狂风一样吹过庭院。
不过眨眼间,花魄树上就出现了一个凸起的人形形状。
好像有个人住在树里面那样。
人形很快就活动起来。
它伸出树中的手,要去摘枝桠上的花,却没想到,躲在花朵中的花魄立即跳开,让树中住鬼的手扑了个空。
如此反复几次,总是落空。
树中住鬼无法抓住这些狡猾的、长角的花魄。
王永柱看得心头着急,但实在无法,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再着急也没用。
无奈,王永柱只能呼喊道:“树中住鬼,回来吧。”
片刻后,树种的人形消失,树中住鬼重新回到了王永柱的神谕之书上。
树上的花魄见树中住鬼离开,一窝蜂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铃兰说道:“先回去吧,把门窗关紧,今天就先这样。”
他们还有七天时间,还有来得及探索的时间,不能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就冲动行事,信息掌握得不够多,莽撞行动只会害死自己。
王永柱没有异议,很快离开庭院,回到自己的地字号房里睡去。
这后半夜无事发生,两人十分安稳度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醒来后,铃兰和王永柱在客栈大堂里吃了点东西,随后就要离开鸿运客栈。
这鸿运客栈静悄悄的,除了王永柱和铃兰,根本没看见其他客人。
铃兰甚至恶意猜想一下,这鸿运客栈里唯一的客人可能就是那个从来没有露面的黄字房的客人了吧。
现在加上她和王永柱这两个冤大头。
红掌柜见他们要走,也不担心他们赖账,而是提醒道:“诶呀客官,可要记得咱们签订了契约,你们呀是跑不掉的。还有七天时间,要记得给我摘花魄呀。”
“知道了,我们晚上回来。”铃兰随意应付了一声,随后和王永柱分头行动。
他们两人约定好了,到了晚上就在鸿运客栈碰面,白天的时候各自分开行动,去找灶王爷所说的那个供奉着不知名神明的神庙,去找命运的指引。
和王永柱分开之后,铃兰顺着笼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一通,地图和路线是记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她没看见所谓神庙。
有时候想在路上找个人来问问路,对方也都只是摆摆手不搭话,然后迅速跑远,就好像铃兰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铃兰想着,既然只有小孩子不怕生人,那就去找小孩问话。
可这一次,小孩子也不知道神庙。
铃兰简直要怀疑灶王爷骗人了。
不过也不算奇怪。
既然是神明死地,那就不会存在神明。
就连灶王爷都不存在,那其他神明自然也无迹可循。
铃兰唉声叹气,接受了第一天颗粒无收的事实。
她趁着天还没黑,麻溜回到鸿运客栈。
刚一脚踏进去,铃兰眼角的余光就瞟见客栈的大堂里坐着一个人。
以为是王永柱,铃兰抬起手来要打招呼:“柱子——”
没等铃兰把话说完,那个坐在客栈大堂椅子上喝茶的人回过头来,看了铃兰一眼。
那是一个肤色苍白的女人,一张忧郁漂亮的脸上,有一双很奇特的眼睛。
当她一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又张开,露出里面的重瞳。
一双眼睛里,分别有两个瞳孔。
瞳孔一黑一灰,互相交叠在眼球上,看上去本该恐怖的情形,落在这样一张脸上,却让人觉得哀艳而漂亮。
不是王永柱,也不是红掌柜,也不是那个佝偻的跑堂。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