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给你的祝福

王永柱这一刻几乎忘了呼吸。

他看着高站着的虚影, 心里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这是……

五谷母!

王永柱下意识想叫出声来,可没想到一张口,就听见“喔喔”的声音逸了出去。

愣了一下, 他再一张口,又只听见“喔”的一声,又鸡叫了。

王永柱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和脚,发现已经变成了鸡的形状。

直接面对邪神的他,被污染得十分厉害。

不仅外形异化更严重,就连心里也受到了污染, 一开口控制不住鸡叫。

王永柱呆若木鸡。

此时,被五谷母定住在空中的日及牛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 终于摆脱禁锢,扑腾起四蹄来。

铃兰忙从地上爬起来,趁着日及牛还被控制的时候, 远离祂。

在她离开供桌之后,日及牛撕碎五谷母下的禁锢, 狠狠摔在供桌之上,把铃兰摆上去的贡品摔得稀巴烂。

站在其上的五谷母虚影瞬间被震得像镜子一样碎掉了。

地面的“咚咚咚”捶地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的响起,和日及牛摔在地面的声音混到一处, 烟尘都飞了起来。

铃兰眼睛一凝眸,却见被震碎的虚影很快又凝成一体。

虽然还是飘飘渺渺, 看上去随时散开,但已经苏醒过来的五谷母不会被日及牛杀死。

日及牛怒极,也拿远处的铃兰没有办法, 气得刨蹄,从鼻孔里发出呼呼的吐气声。

祂恨死了铃兰,那个看上去非常娇小的人类女孩。

恨不得杀死她。

想冲向铃兰, 却又被五谷母牵制住。五谷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手中的谷穗更长,缠住日及牛的脚。

五谷母扬起手中的谷穗,洒下一点点金色的光芒,空灵悠远的声音,带着流水一样轻柔的舒缓:“青苗神。”

“咚”的声音更强烈了。

不多时,只见草地和天际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山峦一样高大的墙。

不,那不是墙,而是一个布袋一样的东西。

它高高的鼓着,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活物一样,又像背后有手在推,一下一下的滚过来。

一会儿这头朝下,一会儿那头朝上,翻着跟头向五谷母的方向赶来。

刚刚还仇恨的盯着铃兰,恨不得把铃兰大卸八块的日及牛此时哑了火。

祂感觉到了危险,想要逃跑,可是偏偏挣脱不开五谷母的钳制。

五谷母的谷穗看起来轻柔易扯,实际上却难以对付。祂不管怎么用力,都只是在原地刨地而无法脱身。

而那个刚刚出现的,被五谷母称之为青苗神的口袋神明更加靠近了。

祂张开口袋,然后把日及牛吞噬进去。能看到口袋被日及牛撑出一只牛形状,在里面挣扎了一会儿,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随着日及牛的消失,青苗神也跟着不见了。

这一瞬间,只有风轻轻吹过草地的声音,林间偶尔有飞鸟飞过,除此之外,尽无人声,也没有日及牛。

如果不是地面上还蜿蜒着张屠户的血,张屠户还躺在草地上,这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解决了吗?

王永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他想咧嘴笑一笑,却发现这个尖起来的鸡喙让他无从微笑。

他看了眼张屠户的尸体,看到囚服上面染的那一抹红,嘴巴笑不出来,眼睛倒是想哭了。

王永柱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喔”的一声叫起来。心里生出一股悲凉,王永柱索性闭上眼睛。

铃兰看着虚空站立的五谷母,想了想,提步走到祂跟前,抬头看她。

五谷母高高在上,她看着祂,就像看着一尊雕像一样。雕像不是用石膏做的,是用烟尘做的,躯体没有凝实,风一吹就散了一样,让人看不清脸。

五谷母转头,垂眼看她,温和的声音缓缓传来,祂在对铃兰解释:“青苗神是协助我管理稻田的神明,负责斩除邪祟,尽除百鬼。日及牛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铃兰听了,摇摇头,问了祂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五谷母,你为什么叫五谷母?”

五谷母的虚影一顿,“自我诞生之初,便掌管着五谷丰收的职能。我是庇护农业的神明,土地里种出的粮食都受到我的滋养。人们为了感念我,便称呼为五谷母,五谷的母亲。”

铃兰沉默了下,她想明白要问什么了。她的语气不带指责,只是困惑:“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的孩子?土地荒了,贫瘠的土地种不出庄稼。”

五谷母从空中落下来,身体砸在地面上,风一样走向铃兰。

祂说:“众神之地信仰微弱,我只是一个神力微弱的分身,本就艰难苟活,勉力维持着庄稼的生机。苗儿村的村民既然选择供奉日及牛,分给我的便少了。”

“可是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醒来,一直在沉睡。”

五谷母叹口气:“我有努力要回应祈祷,可是我神力微弱,已经无法用一张完整的脸面对你,所以我——”

铃兰道:“同样都是被抛弃,你做的事,好像没有一个屠户多。哪怕,这期间你醒来过一次,睁开眼看看他呢?”

为什么要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一点反抗都不做呢?不是说神明高大,人类渺小吗?

这一次,五谷母长久的沉默了。

祂垂下头来,看向地面沾满血色的小花,在血花的尽头那里,一片草地低矮下去的地方,躺着一具还温热的尸体。

安静得有些久了,铃兰看向五谷母,依旧看不清祂的脸,却能感受到祂的面容除去温柔之外,多了一抹难以解读的情绪。

铃兰听见祂说:“对不起。”

“确实是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这是我的错,我不祈求你的宽恕。”

“只希望苗儿村的村民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一定好好坚守自己的职责。不管月升日落,不管沧海桑田,我都会站在这里,守望着田野,直到……直到有一天,他们又一次抛弃了我。”

五谷母摘下头上柳条扎就的花冠,放到铃兰的脑袋上。

铃兰一怔,随着柳条花冠被戴到脑袋上,她感觉身体一轻,有种什么东西被排出体外的轻快感,长着绒毛的地方不痒了,头上的小牛角也有要缩回去的趋势。

“这顶花冠陪伴了我很多年,它能帮你清除体内日及牛的污染。如今我神力微弱,已经没有办法帮你们清除体内的污染,我需要用余下的神力,让苗儿村的土地长出庄稼。而这顶花冠,是我对你的祝福。”

说完这一句话后,五谷母的身形一晃,化为一阵烟消失消失在空中,只留下一阵关于谷子的清香。

铃兰看着祂消失的地方,发现祂站立过的地面,粉色小花生长得更加茂盛了。

她看了远处的王永柱一眼,又看向躺在地上的张屠户,提步朝着张屠户走过去。

铃兰摘下柳条花冠,放到张屠户头上。

张屠户的头发乱糟糟的,缺少打理,如同杂草一样。放上这一顶花冠没有给他增添任何魅力,只是让他那没有闭上的眼睛看起来更白了。

“喂,张屠户,快起来了。”铃兰拍拍他。

张屠户没有反应。

意识到不对,铃兰又推了一下:“张屠户。”

忽然,一个阴影罩过来,把铃兰和张屠户的尸体都笼罩其中,原来是王永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异化得更厉害了。鸡的脚,鸡的手,加上头上的鸡冠,还有眼角的羽毛,不仔细一看,还真看不出来个人。

铃兰抬头看他。

王永柱用尽力气,才克服想要鸡叫的感觉,拼命说了两个字。

“他……死。”

“死了?”铃兰惊诧。

她伸手去摸张屠户的脖颈,发现果然没有跳动的痕迹。

“喔。”王永柱还想说什么,但理智已经不允许了,再次开口,又变成了鸡叫。

他急得咬牙切齿。

铃兰把花冠拿起来,对着王永柱说:“你太高了。”

太高了?

王永柱下意识弯过腰去,要听她说什么话。

只是脑袋一侧过去,脑袋上就被放下来一个花冠。

柳条的触感是柔软的,环着他的脑袋,感觉十分舒服。

王永柱呆住了。

他看向铃兰,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经过花冠的净化,他回复了些许理智。

“张屠户不需要了,给你呀。”铃兰觉得自己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她困惑道:“你不是被污染得更厉害了吗?我又不需要。”

王永柱又怔住,看着铃兰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被污染得更厉害了,是需要。

可是她就不需要了吗?

不,她不需要。

王永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铃兰也算直面了邪神,为什么她的意识从来不会受到影响。

不仅不牛叫,还可以保持作为人的理智。

王永柱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能保持住不被污染?”

这不是老早就探讨过的问题吗?

铃兰不觉得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但是经过一场战斗,她现在和王永柱勉强算同伴了,那就给他一点面子,再解释一下吧。

“可能是因为我……天生不会被污染吧。”铃兰想了想,说:“不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

王永柱又一脸见鬼地看她。

他终是问出了心底盘旋许久的疑惑。

“铃兰。”王永柱发现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众神陨落之地?”

铃兰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防备王永柱了。

主要是动不动就被污染,变成一个小动物的他看上去怪惨的,铃兰不觉得这样的王永柱还有伤害她的能力。

为了保持伙伴之间良好的信任度,铃兰选择实话实说:“我来找我的哥哥。”

原来是找哥哥,应该是和哥哥感情特别好吧。

王永柱心下一松,顺着她的话问:“你哥哥长什么样?有什么外貌特征?你说说看,说不定我以后能帮你找。”

“好啊!”铃兰开心得跳起来,她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可是下一刻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笑容也逐渐凝固在脸上。

她怔怔看着王永柱的脸,僵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王永柱奇怪道:“怎么了?”

铃兰低下头去,声音很低:“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哥哥长什么样。我描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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