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烟雾在屋子里弥漫,无比呛人,沙发与椅子在木质的地板上错乱的摆放着,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你很难猜出这里会是什么地方,毕竟它的第一印象是如此差劲。
“砰——”
房间的门被猛的推开了,它与墙壁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房间内的烟雾随着房门的打开涌动、向外飘散。
“救……救救我……咳……咳……”
虚弱无力的男声传来,但哪怕是再怎样虚弱与无力,他也被这房间里风浓雾呛得咳嗽起来,这咳嗽歇斯底里,仿佛下一刻肺泡就要炸裂,肺叶就要从喉咙里吐出来。
“今天不营业。”
浓雾里突然有人回答道,这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在如此浓厚的烟雾里安静的待着。
“咳……我……我……有钱……咳……钱,三十……三十万刀……咳……我……救我……!”
依旧是有气无力,依旧是寻求救命,他的语气更加焦急了,咳嗽声也更加痛苦起来。
“嗒——嘎吱——嗒——嘎吱——”
烟雾翻滚,房间内突然产生了涌动的气流,皮鞋与劣质的木地板接触发出了令人心颤的声音。
“呃——啊——”
脖子被从烟雾中探出的手直接扼住,喉管内仅存的少量气体被直接挤压而出,紧接着,本就因为重伤而迷离的意识彻底消散,头颅无力下垂。
他被拖进了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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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钳。”
……
“纱布。”
……
我被救了吗?
……
“订书器。”
……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是错觉吧?
“咔嗒——”
“嗷!!!”
订书器将书钉钉下的声音与痛苦的惨叫声一同响起。
“你tm的没给老子上麻药!?”
此时,在一个强光灯圈的照耀下,一个被医用纱巾盖住了大半身躯,而胸口被大量纱布包裹住的男人发出了恼怒的大吼。
而迎接他的,就是那个因为逆光而看不清面庞的医生的又一次动作。
“咔嗒——”
订书器再次将一颗书钉钉进皮肤,两枚订书钉将一道刀痕粗暴的钉在了一起,皮肤被拉伸,血肉被强行闭合。
手术台上的男人紧握起了拳头,又松开,又捏起,本来受伤惨重的胸膛鼓起又舒张。
“我切除了你右肺叶的六分之一,如果你还想活着就把烟戒了,最近不要剧烈运动,防止伤口崩开。”
浑浊的气体从肺中通向了口腔,经过喉管时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美妙了!
活着!活着!这是活着的感觉!
“还有,我的费用是五十万刀。”
无影灯无法涉及到的阴影处,戴着防护的医生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话。
鼓胀的胸口不适宜的停顿住了,已经储备适应了灯光照射的男人茫然回顾四周。
他在什么地方?一间只是简单刷了一层漆,只有两架手术台,连个心率仪都TM的没有的小房间!
这里TM的能做手术?这里是应该做手术的地方?在这里做完手术后不得被细菌感染?
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旁边手术台上的景象......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但我会尽力去凑的,最多三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我就把后面的钱补上。”
男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说出了保全自己性命的话语。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旁边手术台上会有一具被保鲜膜包起来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男人根本无法用语言描绘出那具尸体的惨状,太血腥,太恶心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一套十分宽松的病号服被递了过来,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可以下来走了,简单的活动不会让你的伤势加重。”
男人很听话的照做了,脚底接触到地板,身体各处传来了钻心的剧痛。
“我从你的身体里找出来了十三颗子弹,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带走。”
不,我不对你这子弹能不能带走不感兴趣,但你这里的消毒环境这么差,我一定会感染什么不清楚的疾病吧。
“给你我的名片。”
已经摘下了手套的白皙手掌中平摊着一张名片。
昭虞。
忍着疼痛,男人将名字记住后便将名片揣进了病号服的口袋里。
不管怎样,哪怕交的钱翻了将近一倍,但最起码人是活下来了。
“不用在意那一具尸体,只是一个烂毒虫而已。”
名叫昭虞的医生已经将这里的门打开,走向了屋外。
男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沙发、椅子、桌子,这里就是之前烟雾弥漫的房间,只不过此时这里的呛人烟雾已经彻底消失了。
昭虞此时整坐在一把椅子上,将双腿翘在了桌子上。
他静静的坐在那,闭合着双眼,嘴里叼着一支燃烧的异常快的香烟,而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起了一座用烟头和烟灰搭建出来的小山。
“我劝你仔细思考思考。”
长长的烟雾化作长龙,随后在空中缓缓消散。
他身后男人的动作也僵硬住了,他伸向自己原本衣物的手在半空停滞。
“昭医生,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掏银行卡而已。”
男人的手颤抖着再次伸向了那堆衣物,一个皮夹子被从里面拿了出来,随后银行卡与pose机接触,将口头约定的三十万刀交付。
男人亦步亦趋的离开了这里——走得很急。
昭虞也把一支半自动手枪放到了桌子上,这是那个男人的。
“砰——”
这家诊所的门被关上了,淡淡的烟气在屋内弥漫。
“砰——”
枪口喷出火蛇,黄澄澄的子弹呼啸着,昭虞的小腿被打穿了。
那是他自己开的枪。
颤抖的手握着枪柄,一滴一滴的冷汗下落到地板上,被摔得稀碎。
“他妈的!”
昭虞猛然站起身,丝毫不顾及血流如注的小腿,手臂挥动间将手枪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哗啦——”
木质地地板凹陷,烟尘四起,而手枪也崩解成了零件。
他呆立了许久,直到因为缺失了大量的鲜血而头孢发昏才颓然的坐下。
他又听到了。
像是水滴落地,像是暗流汹涌,像是狂风呼啸。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在低颂着。
一支香烟全部变成了烟灰,含有巨量尼古丁的烟气在肺部淤积后被一口气吐出。
随后,又一支被点燃了。
“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灰白的烟气涌动,失去了面目与双臂的尸体从手术间内走了出来。
他那裸露在外的、与空气直接接触的喉管里传来了一个温和深沉的男声。
“只要你来,那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面目全非到就算他妈的找到他妈来认领他都不敢确定的尸体。
但在昭虞眼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很多人。
有黑发褐眸,五官柔和的东方人。
有金发碧眼,面貌立体的西方人。
有身材婀娜的女人,有肌肉鼓胀的男人。
有不到一米五的小孩,有超过两米的老人。
也有他自己,有昭虞这人。
祂们的手里都握着一副塔罗牌,不断来回洗着。
“为什么?为什么!”
昭虞只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或许是因为这出现在自己抽烟抽出来的烟气里的诡异景象,或是因为自己已经失血过多而产生了身体机能上的缺失。
“q.......群星......归位......nut......”
耳边的声音更加混乱庞杂了。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
他能看见眼前的混乱人形张开嘴巴,能看见祂的眼眸,但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但他笑了,略带嘲讽的弧度在昭虞的脸上浮现。
他忍不下去了,每一天都这样,每一次都这样。
这他妈的很有意思吗?!
尸体手中的塔罗牌定格。
“力量”
昭虞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术刀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血流如注。
坚定、强势、具有行动力、对自己的安全信赖……
以及,强欲。
完全掌握自己的,欲望。
“救……救救我……咳……咳……”
虚弱无力的男声传来,但哪怕是再怎样虚弱与无力,他也被这房间里风浓雾呛得咳嗽起来,这咳嗽歇斯底里,仿佛下一刻肺泡就要炸裂,肺叶就要从喉咙里吐出来。
昭虞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指尖在一张塔罗牌上滑动着。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眼前的尸体消失了,腿上都伤口消失了,他的手里也没有了手术刀,脖颈上也没有了那道致命的伤痕。
只有这张塔罗牌,只有这张“力量”,它不应该在这里。
“呼——”
长长的烟气被吐出,将本就不宁的灰白雾气搅得更加动荡。
“今天不营业。”
昭虞任由嘴里的烟屁股掉落在地上。
他的手指将力量牌夹起,将它反转到手心。
锋利的纸片边缘深深的嵌入了血肉,一滴滴鲜血沿着卡面滑落。
他想将这张牌碾成一团,但失败了。
昭虞的嘴角上扬,瞳孔不断收缩又不断扩大。
他站起了身,再一次扼住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倒霉蛋的喉咙。
他不在意钱,只是想要发泄。
发泄掉这该死的被命运玩弄的操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