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只庆幸自己的反应足够快,不至于被三头孽物合围起来。
当他跑出一段距离,脱离了孽物的视野范围,身后的脚步声虽然还在追逐,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快。
克雷顿过去长期作为四足动物的训练师,现在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丰富经验让他仅听脚步声就能猜出它们的心理。
迟疑、好奇,这是孽物的脚步声中传递的信息。
它们似乎丧失了生前的记忆,对于这座城堡的环境相当陌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照这样的速度,它们是不可能追上狼人的,但它们切断了狼人原本的退路,他现在只能选择离开城堡,和那些板甲战士一样。不过狼人比起他们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和矮人是一伙儿的,等同于掌握了活地图,不用担心那些人比自己更早回到地表。
克雷顿看向走廊里堆积的身体,之前被他用窒息控制住的板甲战士也从地上消失了,这意味着敌人的实力又增加了。
他也需要更多的帮手来对抗敌人,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矮人还躺在走廊西侧的缺口处,因为毒气的影响而未醒来,他加快脚步往那里跑去,脚下却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带上我,求你了”
腹部被洞穿的皮列格向凶手伸出手。
克雷顿皱眉,这可能是个陷阱。
“他们没带你走?”
这里是离开城堡的必经之路,那些板甲战士不可能发现不了他。
皮列格捂着腹部的伤势摇了摇头。
狼人犹豫了几秒,伸手将他夹在腋下,又抓了三个矮人,一口气冲出城堡。
奥斯马尔是指望不上了,但皮列格或许能作为替代,他虽然是巫师,但克雷顿不曾发现他有威胁自己的能力。
克雷顿知道自己对巫师能力的判断力未必有多高,但他相信爱德华兹。既然爱德华兹敢在交还皮列格理智后还将他带在身边近处,那皮列格多半没什么攻击性。
他带着这几个家伙窜出走廊西侧的墙壁破口,通过嗅觉选择了与那些板甲战士不同的路。
孽物的声音消失后,他还是持续奔跑。
坑道里一点光线也没有,狼人只能通过气味来判断环境,不过他并不感到压抑,黑暗对狼人来说也是一种保护色。
肯定孽物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后,他继续问皮列格:“他们怎么把你留下了?”
皮列格沉闷地反问:“你尊重我吗?”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克雷顿开始思索“回答问题”本身是否是一个巫术发动的条件。
皮列格没有等到答案,但他毫不在意,又问道:“你觉得我没有伤害你的能力,因为你一拳就能把我打倒,是不是?”
狼人的脚步变慢了。
这恐怕是一种威胁,克雷顿想,心中开始筹划如何炮制皮列格。
“别紧张,我的意思是,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皮列格感受到狼人毛发下的肌肉在快速收紧,急忙苦笑着说:“战士看不起身体脆弱的人,这是常有的事,我已经习惯了。”
巫师揭开自己的难堪之处:“我学习过一些基础的军事理论,所以能作为指挥官,但我从来没有亲涉战场。那些战士因此并不喜欢我,认为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平时只听从爱德华兹的命令,今天这样才是偶然。而看到我战败,爱德华兹又没有发布新的命令,那些流浪骑士就不愿意再带上我了。”
他语气中的苦涩绝非虚假,而在此之前,皮列格被爱德华兹贬作侍者的经历也让这副说辞显得真实。
“你是贵族?”克雷顿若有所思地问。
在几百年前,可不是谁都可以学习军事技能的。
皮列格当即报出了一个晦涩拗口,克雷顿觉得自己可能听三遍也记不下来的长名字。
仅仅是听完他的全名,克雷顿就已经已经有些暴躁了,而巫师没有自觉,他为了说服克雷顿自己是可以信赖的,喋喋不休着自己的长处。
简单的动物沟通——他靠这个来骑马,但是水平甚至比不过唐娜。
念力移物——大概一个萝卜的分量。
可以警示危机的护身符制作——需要橡木、苹果核以及黄鼠狼的毛(附近都没有)。
皮列格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说的越多,克雷顿越信任他,毕竟这么无能的巫师可不多见,他的全部神秘学造诣加起来还抵不上他的军事水平有用。
不过,他的出现倒让克雷顿对自己的侄女的评价更高了,狼人之前还以为她学习时间不久,是水平最差的那一类巫师呢。
不知为何,皮列格的语气比第一次见面时多出一种奇怪的谄媚,让克雷顿心里犯古怪,不想让皮列格再自主发挥,他直入主题。询问那些快要堕化成孽物的人。
他们对于心灵之火的抗性让他印象深刻,而且他们的理智相比其他人反而得到了完全的保留。
皮列格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问题的答案和克雷顿的设想有不小的出入。
爱德华兹保留他们理智的原因并不是一种优待,而是胁迫。
那几个异化者进入仙境的时间比皮列格还要早得多,可能比爱德华兹还要早,而他们也是爱德华兹最初夺取此方国的倚仗。
这些人曾经隶属于一个异端教团,被称作天使教团,他们疯狂地崇拜孽物,认为人类与孽物的关系相当于蛹和成虫的关系,因此执着于寻求极欲的心情,同样喜欢与恶魔为伍。
据说他们进入仙境的原因就是为了借助仙境的影响进行蜕变。
爱德华兹控制他们的办法就是阻断仙境对他们的堕化影响,让他们维持在最后阶段,无法达成目的。
皮列格推测克拉拉的心灵之火没有摧毁他们的理由是因为他们的精神外表还覆盖着爱德华兹设下的魔法保护层,当保护层被烧去,他们的精神没有收到损伤,同时迎来了梦寐以求的蜕变,于是就成了克雷顿之前看到的样子。
这件事让克雷顿啧啧称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渴求的保护魔法反而成为了胁迫他人就范的手段。
矮人的坑道黑而狭窄,又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当他行走在其间,理所当然地想要和人说说话。
于是他没有丝毫停歇,而是接着询问皮列格有关潘的事。
皮列格沉默了片刻,不像谈论天使教团那样利索。
潘是一种纯粹诞生于自然的智慧生物,常常出没在林间,没有社会性。但要将其称为动物又不太合适。因为它们的力量太过强大,智慧又足以掌握人类的语言,身上又没有诅咒,教会不承认它们是自然生物,索性将它们划分为异端崇拜中的一种异神。
从天然的立场来看,它与德鲁伊应该更为紧密,但恶魔的崇拜者也时常会祭祀潘。
潘有时会袭击落单的女子,将她们带回巢穴用于繁衍自己的子嗣,而要是周围有其他的母兽,它们也不会放过,如果哪个牧场传出怀孕的牛羊产出带有畸形人体的胎儿,那就多半是潘来光顾过了。
据说正是因为这样的习性,淫逸的魔侯爱纳特才会选中潘作为自己的凡世躯体,巫魔会就采用了这个形象作为标志,而潘们也以此为荣。
同样崇拜爱纳特的爱德华兹恐怕正是通过这种关系获得了召唤它们的仪式。
不过,皮列格对潘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是爱德华兹第一次在他面前召唤潘,因为仪式耗费太大,即使奉献整个此方国也不过能召唤三次,就连这一次使用,也是因为爱德华兹正处于愤怒中,并不理智。
皮列格在黑暗中解释道:“那位红头人先生在爱德华兹许愿的时候误导了他,他以为自己错误的愿望会导致此方国易主,从而延伸出的结论是矮人集体叛变。而荷荷马之前又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让他没有多余的耐心去对待矮人,所以他才打算一次性解决掉他们。”
“那奥斯马尔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克雷顿夸赞道。
哪怕现在的局面也或多或少是奥斯马尔搞出来的,但他能令爱德华兹不痛快,这就是功劳一件。
皮列格热情地附和着他。
这副从一始终的谄媚态度终于让克雷顿放松警惕,他把所有人都放下来,帮皮列格安好被自己打断的脊椎,好让他自己走路。
而与此同时,他带出来的矮人也开始发出呻吟,他们终于摆脱了毒气的影响。
“我想起了上一次宿醉,那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我也是。”
“玛德,这是哪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抱怨声此起彼伏,克雷顿安抚了他们,解释了当前的状况。
矮人们对克雷顿面临的危局不以为意。
“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上千遍了,闭着眼睛都能走,你该回去再带一点人出来,我们好来对付潘。”
克雷顿想了想,认为这并不可行。
那些孽物的上半身都覆盖厚实的角质或鳞甲,只要在狭窄的坑道里趴下,弱点就全部处在克雷顿无法攻击到的位置,狼人在这种环境和它们战斗可谓必败无疑。
现在折返有可能会撞上它们,因此还是该继续回到地表的计划。
“对了。”皮列格说:“我能问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克雷顿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我看到了您之前驾马的英姿,爱德华兹借用那些人心沉淀物对您的坐骑释放了巫术,但它却没有失控,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期盼地看着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黄眼睛,等待一个答案。
克雷顿的指甲在岩壁上刮了刮,他听出了巫师的真情实感,终于相信皮列格是一个爱马之人,之前所言并非虚假。
但现在说出答案是不符合他的利益的。
“这样,你帮我把我的事做完,我就告诉你我是怎样做到这点的。”他告诉皮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