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羽衣为裳(番外)

依兰却知道,他真的会杀人。

据她了解,这里所有倡优,除了颜若外,皆不知羽衣独舞要怎么跳。

不过身为教习娘子的宫菱会不会,她就不知道了。

果然,颜若下一刻就开口了:“好,你若想看,那我就跳给你看。不过,你得先给我们松绑。”

依兰听出来,颜若特意在“们”上咬重了音。

“可以。”

鬼面人倒是大方,并指作剑,行云流水一般连挥几下,她们身上的绳子便寸寸断裂。

依兰低头揉揉被绑出淤痕的手腕,鬼面人这一手是故意的。

他是在展示自己的强大,以昭示就算不绑着她们,她们也没有逃走之能。

“羽衣舞是要合着鼓点跳的,这里没有鼓……”

颜若说完,鬼面人笑了:“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欺人太甚!”

简绿指着鬼面人,气得浑身发抖。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鼓点,羽衣舞便如没放佐料烹饪,食材再好,也只能烹出原本味道的十之三四。

“不如,我们以羽衣群舞的形式,为若姐的羽衣独舞作伴?将足音点得重些,应该有些作用。”

说话的,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元霜。

宫菱眸色一亮,不住点头。

依兰把目光放在这个自她来到教坊司,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元霜身上。

羽衣群舞时,颜若本就是领舞。

她们以群舞之姿配合她的独舞,倒也不会乱了方寸。

不仅如此,颜若做领舞时,她们与她是相辅相成。

而独舞,她们则是衬托。

这样两相对比,颜若羽衣独舞跳出六分好,至少能衬成八分。

能入教坊司的人,都不容小觑啊。

“但还是不太够……”颜若抿唇,面露为难。

只靠足音,终归还是有些欠缺。

“苗蓝,你的银铃脚镯是不是带在身上?”

简绿说完,苗蓝的脸立刻爬满红霞。

“菱姐,我有在铃铛里塞上棉花,让它不乱响!这是我的护身符,我……”

“快拿出来!”

不止宫菱,颜若的表情都舒展了几分。

精巧的银铃脚镯,被宫菱拿在手里。

依兰几人,则站在颜若身后,与她一起跳羽衣舞。

铃音清脆,如莺啼婉转,与偶尔加重的足音,慢慢合而为一,悠扬动听。

颜若好似穿花蝶,又如采蜜蜂,轻灵至极,让身后一众旁人,完全失了颜色。

依兰第一次亲眼目睹羽衣独舞,带来的震撼,远非言语能及。

一舞倾城,绝不是夸张之辞。

怪不得当年秦玉成为花魁后,许多人趋之若鹜,不惜一掷千金。

实在太美了。

直到颜若跳完,依兰都未回神。

“不错。”

鬼面人语气平静,让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依兰咂舌,这惊鸿一舞,岂止“不错”二字?

“那……”

鬼面人抬手打断宫菱,“我还未说完,但是不行。”

“怎么会!”

苏琪失声惊呼,依兰也是一脸茫然。

宫菱表情十分凝重。

颜若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袖,缓缓开口:“怎么不行?”

“诚然,羽衣舞无论群舞还是独舞,精髓皆是刚柔并济。但,天然去雕饰和匠气,差别还是很大的。”

颜若面色一白,不知想到什么,愣怔当场。

“这样吧,我放了你们其中一人。让她出去,寻得秦玉下落。若三日后无人回转,或者有别人知道此事——”

鬼面人一顿后,继续道:“其他人,都要死。”

然后,他的手指向依兰:“你,过来。”

依兰走到他身边,给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鬼面人带她出去后,又落了锁。

“去吧。”

说罢,鬼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这就出来了?

不过,她并没立即离开,而是研究了好一会儿门上的铜锁。

直到发现她确实打不开后,依兰试着冲里面喊了一声。

但是,并无回应。

至此,她才叹了口气,离开了。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依兰依约,却是只身返回。

她张贴了不少寻人启事,还买通城内许多乞丐传信,毕竟他们消息最为灵通。

然而,依然一无所获。

她尽力了。

被锁在屋内的众人,见依兰只一人回转,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么,先从谁开始呢?”

鬼面人的声音里,透着恶意。

“我。”

站出来的颜若,面色一派平静。

“阿若,我还在这儿,怎么也轮不到你先。”

宫菱蹙紧眉头,将颜若往身后带了带。

“抢着死?好,我成全你们。”

鬼面人伸出手,慢慢欺近二人。

“慢着!”

这一声清亮,还有些微气喘。

只见门口站着一人,虽荆钗布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周身灼灼华光,与无双风姿。

颜若一声“师父”脱口而出,眸中清泪滑落。不顾鬼面人还在,直奔门口那人而去。

来人张开双臂,将颜若拥在怀里。

“若儿,你还好吗?”

“我不好,师父,我好想你……”

她们师徒情深之际,依兰却眼尖地看到,宫菱霎时突变的脸色。

莫非,当年秦玉失踪,与宫菱有关?

这么一来,依兰想起来了。

秦玉入教坊司之前,宫菱一直是教习娘子中的翘楚,且每年春日宴献舞,皆由她排演。

但羽衣舞一出,她所编排的舞蹈便黯然失色。

是以,她便成了秦玉的副手。

直到秦玉失踪后,宫菱才重新成为御用教习娘子。

秦玉在时挑出的羽衣群舞倡优,除颜若这个无可替代的领舞外,都被宫菱以各种名义,换了新的倡优。

她当时只顾想秦玉的去处,却忽略了这一点。

至于颜若,恐怕心里一直对秦玉的忽然消失存着怨气,所以从未深想。

否则以她的聪慧,断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果然,颜若再看向宫菱的目光,已带了些许审视之意。

“秦玉。”

鬼面人负手,转向门口。

“不错。你想看羽衣独舞,我跳给你看。”

说着,秦玉将手伸向腰间,解下一面手鼓。

“若儿,替为师鸣鼓。”

“是,师父!”

师徒二人配合极为默契,随着鼓点起伏,秦玉的身姿翩然而起。

若说依兰与颜若跳起羽衣舞是云泥之别,那她和秦玉,则是完全没有半分可比性。

除了赞叹一句此舞只应天上有,依兰再不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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