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保护学者晋升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大兴长安城内,工巧之人聚居于市东,而商贾多居市西,在古代所谓四民的后两者中,城内素有“东沈西朱”之名。
——这个“沈”,指的是沈重檐原身出身的沈家。
沈家世代为匠师,祖上发迹过,大兴开国兴旺土建时,曾经承得过官匠名头,只是时移势迁,到了如今沈老太爷掌家这代,已没落非常。
而今皇城布局已定,老皇帝无心基建,而推举佛事引得周国来朝,带动皇城商贸,商人渐有压上工匠一筹的势头。
原本凭如今没落至此的沈家,早已不配与巨贾朱家相提并论,但转折出现在几年前京城遭遇水患时。
那年朱雀天街被淹,泥水横流,城内进百余人屋舍倾颓,沈家第一个站出来不取分文为蒙难者修葺屋舍,不仅将自己工巧百家之首的地位立住了,还在皇城市井内留下了贤名。
只是无人知晓,那年沈家救民,出力的其实只有长房,沈老太爷与二房只是常在人前露了张脸,好处全捞走了,活儿是一丁点没干。
反而后来在二房的推波助澜下,市井间众人提起沈家长房,只有当家忠厚老实,却平庸无能的印象。
因此在前两日,沈家闹出长房长女揭下皇榜并失踪两日这等传言时,落于茶余饭后,也只得众人一句: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沈家长房啊?惯是没出息的,无怪乎闹出如此荒唐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今日的沈家闹了好大个笑话!
在众人围观之下,失踪两日的长房长女沈重檐,竟越过生父做主分家,祖孙三辈上演了好一出分家大戏,甚至最后还惊动族老请出族谱当场剔脉!
邻里们围观沈家分家时,只听了一耳朵,到底是他人家事,也不知究竟多少龃龉,要闹到这一步来,真真是半点体面也不要了。
但沈家贤名在外,沈老太爷与二房又惯会装模作样,因而直到沈家长房被剔出族谱,围观众人还是大多偏心站在沈老太爷与二房这一边。
只是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
宫里来的大人竟说,今上要请沈重檐入宫中商谈接手建造皇寺工程!
在场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哗然不已。
入宫面见圣言,如他们这般的农户工商们,可是得苦读数十年高中状元郎,才能得来这种好事啊!
只是这等光耀门楣的好事,如今与沈家却没有丝毫关系了,因为长房的沈重檐,刚刚被剔出了沈家族谱。
沈老太爷气得直挺挺晕了过去,二房一家子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欲抓住沈重檐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却被一直跟着沈重檐的两个侍卫擒住。
最后在所有人神色恍惚的注视下,沈重檐拍了拍吓得腿软的沈父,被客客气气请上了华盖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官家马车相送。
离开拥挤的市东后,从宽阔的朱雀天街直行,马车上的沈重檐掀开车帘。
朝后看去,长安城中轴线尽头,明德门厚重城门大开,各国胡商载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排队进城;而向前看,直通皇城朱雀门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两旁街道繁荣,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擦踵,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是个繁华的朝代。
然而沈重檐再一低头扫视,只见不仅朱雀天街,整个长安城路面都是以黄土铺就,道路两旁亦未修建排水沟,可想而知在雨雪之时,将是怎样一幅泥水横流、雪痕乌黑的惨状。
待马车驶入皇城,又一路向前,最终在大兴宫城承天门前停下。
沈重檐下了马车,看似按礼制低头跟随引路宫人从侧门进入皇宫,奔养心殿而去,实则一路都在悄悄打量大兴宫城的布局与建筑形制。
这一路以来,沈重檐终于确定,大兴这个朝代虽不存于史书之中,皇城布局却与隋唐相似,只是规划远不及唐长安城,更未曾出现过如宇文恺(1)那等的古代建筑师,城市规划、基础建设严重匮乏。
——这是个空有繁华外身,内里却堆满稻草的皇朝。
在行至养心殿门前时,沈重檐最后得出这一结论。
与接引宫人交接确认后,等在门前的总管太监不着痕迹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眼:
沈重檐身形纤长高挑,皮肤白皙,一袭青衣素裙,除了发间的一根木簪,身上什么饰品也没有。
她眉目如黛,容色清绝,脸上虽带着些疲色,无添分毫繁饰的模样却竟更显颜色。举止得体,气质沉着,端的是一副教养颇严的大家闺秀模样。
“沈小姐,垂头慎微,勿扰天颜。”
总管太监对身为平民,头回面见皇帝却如此稳重的沈重檐心有好感,好意提醒一句,然后在前引路:“请随咱家来吧。”
沈重檐听话低头,这回不敢再如前头那般四下张望了,恭谨小心地规矩跟上。
二人转入养心殿东佛堂,此时老皇帝仍坐于禅椅,爱不释手地翻看着沈重檐所绘的皇寺图纸。
“陛下,沈家长女沈重檐到了。”
听着总管太监的声音,老皇帝才恋恋不舍放下手中图纸,抬头看向前头跪地行礼的女子。
老皇帝苦研佛道多年,日日所诵,皆是“众生平等”之语,于男女性别之上倒是比他人宽容些。
再着他更为看重皇寺工程,只要能为他建成满意的皇寺,男女并不重要。
因而老皇帝倒并不甚在意沈重檐女子之身,他语气十分温和,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欣喜,却碍于颜面控制着不表露出来,最终只矜持道:“起来罢。”
沈重檐听话起身,垂头恭敬谢恩。
老皇帝拿起念珠,扫了一眼还在场各怀心思的两个儿子,“空青,你也起身吧。”
随着老皇帝话音落下,跪了许久的奚空青终于松了口气:“谢父皇。”
沈重檐听着动静,这才知道跪在自己前头左侧的人是奚空青,那么右侧便应是太子了。
两位皇子尚在对峙,沈重檐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得出此时佛堂内暗潮涌动的交锋。
看来老皇帝这样快宣她入宫,心中恐疑虑颇多,若要顺风顺水接下皇寺工程,怕是还得好一番应对。
果不其然便听老皇帝沉声问:“空青在朕面前力保,谓他所呈皇寺设计图乃是你两日时间内一人所绘,沈重檐,朕问你,此事当真?”
顿了顿,老皇帝语气森然续道:“想清楚了再答,若有谎言,便是欺君杀头之罪,朕是要连坐你全族的。”
沈重檐并不迟疑,不卑不亢回道:“回陛下,确如三殿下所说。”
自奚空青与沈重檐二人处皆得到如此笃定的回答,又见沈重檐虽身为女子,年纪也小,周身气度却从容,老皇帝心中已信了三分。
但这时却忽听得一旁,被当成透明人许久的太子奚羿意有所指讥讽开口:
“前朝燕地皇宫,乃一十八岁少年设计建成,他世袭工匠之职,自幼随父学艺,并继承父业,出任木工首,后任工部侍郎。曾参与、主持多项重大皇室工程,绘图技艺可谓炉火纯青。(2)”
“若你所言为真,在这个年纪有绘出那皇寺设计图的能力,岂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