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纤尘,夏夜蝉鸣阵阵,两个俊秀的少年站在东宫的长廊。
东方赫突然差人来请东方弘烨赴宴,二人平日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此番着实异常。
想到他最近突然搬回坤宁宫,如今又要浩浩荡荡回东宫。东方弘烨心里隐隐不安,便同南风浔在此处看看三皇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自阿紫及笄之礼,他和裴凌便没有先前的亲近,心中挂念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如今给不了她名分,这偏偏又是她看重的东西。
远处皇子的轿辇慢慢接近,身姿挺拔的东方赫怀中抱着一个纤弱的女子,东方弘烨认出他怀中的女子就是裴凌。
而她此时昏迷不醒,如小兽一般被抱着。
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被东方赫抱在怀中带回了东宫,东方弘烨一时心中乱了方寸,想要现身阻止。
南风浔此刻还算理智,伸手拦住他,“别去,你出手阻止就暴露了你喜欢裴凌的事实,东方赫恐怕日后更不会轻易放过她。别忘了,她住在坤宁宫。”
“他若是全然不知还会这般来激我么!凌儿现下昏迷不醒,我不去,谁还能救她?”东方弘烨握紧了双手,指甲都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他猜测和看到你方寸大乱是两回事。”
他所言不虚,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就叫人拿捏了死穴。后宫盯着他的人不只有东方赫,东方弘烨身为东宫主君没有根基,又不为圣上所喜,更得谨言慎行。
南风浔思索片刻,再抬眸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你留在这。”
一个欣长的身躯突然出现,挡在东方赫一众人面前,俊脸明暗交错,除了手中的提灯,整个人似乎都融入了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
“三皇子,南风浔无心滋事,还请您放开怀中之人。”
东方赫看清来人是他,心中划过一丝得意。他只当南风浔是太子的爪牙,不放在眼里,冷道,“滚开。”
南风浔挡在他身前,声音同样冰冷坚决,“这个女人你不能带走。”
“你算什么东西?本皇子想带谁便带谁。”东方赫出言叫嚣,毫不掩饰轻蔑之情,见南风浔和木头一样,继续出言嘲讽,“一个庶出的歌伎之子,也配挡我的路。”
南风浔还是不语,未曾让开半分。
东方赫有些恼怒,“滚开,别以为我会看在阿紫的份上对你客气。”
一旁的南风亦谦看二人之间的气氛紧张,笑着圆场道,“二弟啊,你且让开吧。这个女子方才是自愿同我们饮酒,你何必打扰三皇子的雅兴呢?”
南风浔沉默,狠厉的目光如刀刃,落在南风亦谦身上。
见他不说话,目光不善,南风亦谦窘然,“你,你要是再这样,大哥也帮不了你了。”
东方赫一把将裴凌推到南风亦谦怀里,眼神阴狠,一边向南风浔靠近,一边问,“太子呢?他不在,派你来拦我。”
南风浔淡漠开口,“不关他的事,是我要保这个女人。”
东方赫倏然出拳,猛然砸向南风浔,他也不躲避,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击。东方赫本就是公认的练武奇才,年纪轻轻武阶已至三品,力气非常人能比。
眼见第一下南风浔未曾移动一分,东方赫瞳孔一缩,他用力挥出了第二下,拳带劲风。铁制的护臂瞬间划破了南风浔的脸颊,他挨下第二击重拳,接着是腹部重重一脚,顿时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他踉跄退了两步。
南风浔用手擦去血迹,依旧伫立着,不说话也不肯让开。
东方赫看着他还能站着,心里泛起嘀咕,“你滚不滚?别逼我下狠手。”
南风亦谦故作紧张的样子,规劝道,“二弟,你不要再犯糊涂了。此女是心甘情愿伺候三皇子的,你快让开。”
南风浔突然一笑,张口鲜血便流了出来,笑容骇人,“好一个心甘情愿,昏迷的人也能算心甘情愿么?”
这话说得人汗颜,二人对视一眼。
他冷笑,“三皇子,此女我必须要带走,得罪了。”
说罢,南风浔目光一凛,从腰间掏出匕首,脚下一错,带起一阵风,身边夜间带露的花草都被卷动。速度之快,就这样直直刺向东方赫。
东方赫纵使现在酒意上头,也意识到了杀机,侧身躲过。
南风浔也不停下,衣带飞扬,顺势刺向南风亦谦的方向。
南风亦谦见寒光一闪,惊慌躲避。
他反应不及,待到他意识到怀中一空,南风浔已经离他几丈远,怀中抱着那昏迷的女子。
东方赫蹙眉,这人硬生接了他两拳一脚,速度还如此之快。他心中愤懑,狞笑道,“好,好。南风浔,跟我抢女人。”
东方赫说着又要上前,突然脸上一凉,一道寒光从他额头掠过,血液缓缓流下,脸上已经多了一道口子。南风浔于方才瞬间向他扔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脸,又削掉了他的一缕发丝,飘落在地。
南风亦谦也看到了那把匕首,惊呼道,“二弟!你怎敢对皇子动刀呢?”
东方赫顿感屈辱,怒不可遏,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拔出佩刀,“南风浔,你不知死活……”
“我看不知死活的是你。”
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
东方弘烨一脸严峻从夜色中走出来,呵斥道,“在东宫对重臣之子大打出手,还见兵刃,东方赫,你可还知道分寸?”
东方赫心中冷笑,终于出现了,“皇兄,父皇让你我二人在东宫同住,我在我自己的住处拔刀有何不可?”
东方弘烨半眯着眸子,眼神冰冷,“本宫是东宫主君,你我先是君臣再是兄弟。你重伤柱国之子,意图奸污宫女,该以何罪论处,还需我多言么?”
东方赫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果然,哈哈哈哈——果然如此。”
应儿和阿紫没有撒谎,传言不虚,太子对一个侍女上了心。东方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自诩风流,从未为一个女人心神不定。
帝王身侧无一人可信,怎可动心呢?
而如今,太子有了这样一个弱点,为情所困便会有顾忌。
他突然的笑声让东方弘烨有些捉摸不透。
“到底是谁要这个女人?是殿下,还是南风浔。若是太子想要,我自然亲手奉上。”他眸光一凛,“若是南风浔,我偏不给。”
东方弘烨和南风浔对视一眼,如临大敌。
东方弘烨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是我。”南风浔眼神坚定,“我心属这丫头很久了,日夜挂念。哪怕三皇子执意阻挠,在下也不能割爱。”
南风亦谦一惊,目光落在那昏迷不察的美人身上,“你当真喜欢她?为何?”
南风浔看着怀里的小人,深邃的凤眸中深情流转,目光温柔而缱绻,抿唇笑道,“情不知何起而一往情深。”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默然。
男人对于沉迷情爱的男人只有一种感觉,就是鄙夷。
南风亦谦蹙眉,心中满是疑云,南风浔从未如今日一般行事异常,须得告诉父亲。
东方赫看着他这一番肉麻的表演,心想这三人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不还乱,他搭上正在出神的南风亦谦,“你这个二弟,真是没出息。”
毕竟东方弘烨是东宫主君,他不再纠缠,随即对二人讥讽道,“殿下先同南风浔争个明白。这个裴凌,本皇子不介意日后再玩,她总要回坤宁宫的,我等着她。”
说罢,便带着身边一众人离去。
东方弘烨从南风浔怀中接过昏迷的裴凌,眼中满是怜惜和悔恨,将她发烫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只恨自己那般拉不下面子,没能护着她。还好她只是醉酒昏迷,面色舒缓,甜甜的睡着。
裴凌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了细碎的交谈声,醒来时看到周围的场景都如此陌生,自己躺在偌大的床上,房间装饰雅致奢华。
回想起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东方赫纠缠,她心下一惊。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衣物完好,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清秀侍女看到她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上,“姑娘喝点水吧。”
裴凌茫然,“这是哪里啊?”
“东殿,太子的寝宫。”那侍女答道。
太子的寝宫?自己怎么会来到这的……裴凌丝毫记不起昏迷之后的事情。
偏殿交谈的二人停止了对话,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东方弘烨关切的来到她身边,大手覆在她额头上,“可还好些了吗?”
裴凌点头,“殿下,我为何在此?”
东方弘烨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说来话长…”
裴凌的目光落到他身后伫立的南风浔身上,南风浔一直引以为傲的俊秀面孔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血痕清晰可见。
“你被人打了。”裴凌脱口而出。
南风浔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默然。
裴凌扑哧一笑,笑声逐渐放肆,“你终于被人打了,是谁替天行道,动手教育了我们风流多情的世子殿下?”
南风浔横了她一眼,和东方弘烨的神情都变得复杂。
东方弘烨打断她,“凌儿,你醉酒昏迷险些被东方赫欺负了,知道么?我不好直接出面,是南风救了你。”
裴凌的笑容凝固,看着南风浔,支吾道,“你,你的脸是被东方赫打的?”
南风浔别过脸不再看她,逃避她的目光。
裴凌满心内疚,她没想到平日总是与她斗嘴,捉弄她的南风浔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施以援手。即使柱国南风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封异姓王,终归是身份有别。皇子和世子之间,必定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裴凌快步下床,来到他身边,伸手想碰南风浔的脸被他躲开。她硬生的扭过他的脸,细细端详着伤口,东方赫下手狠厉,她微微蹙眉,一阵揪心。
“疼吗?”
南风浔不适应她关切的目光,推开她的手,眸光柔和,“没事。”
裴凌眼睛一红,眼中泪光闪闪,咬着下唇似乎要咬出血来,“都是我的错,不该被他们哄骗喝了那么多酒。若不是太子和世子相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后果。”
她双手平举至眼前,对南风浔俯身行礼,“世子恩德,裴凌铭记于心。”
南风浔少见她正经的样子,突然对自己行大礼,他顿时浑身不自在,“好了…这都不像你了。无需你铭记于心,以后对本世子客气点就行。”
裴凌感激的点了点头。
东方弘烨吩咐侍女去小厨房拿些菜肴,三人围坐在乌木白玉桌案前。裴凌酒醒了正是腹内空空,大快朵颐起来。
“我和南风商量,你先别回坤宁宫了。”
“啊?我今日来你寝宫已是说不清楚了,若是不回去恐遭非议,旁人定要议论纷纷。”
东方弘烨一时无法将他和东方赫的恩怨跟裴凌道明,“东方赫说他会在坤宁宫等你,他受父皇宠爱,向来胆大妄为,我担心你。”
裴凌手中的筷子也僵住了,微微垂眸。
想到自己此时回去恐怕难以应付东方赫,至少留在这里还有东方弘烨护着。
她顺从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