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落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聚在他身上。只有那醉酒者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仿佛没听见那人说的话一样。
茶肆中一众人正眼巴巴地盯着那人。还在原处的桓儇和裴重熙对视一眼,眼中各露深意。
“你说的事情,咱们都知道。左右这规矩也是朝廷订的,难不成咱们还能越过去?”白袍男子摇摇头,“反正这事也闹不到明面上。”
“孙兄,你这是连争也不打算争?”灰袍戴着幞头的男子皱眉看着他,眼中写满了不解。
“拿什么争?听说有高官……”
话还未说完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咳。
听得这声咳嗽,原本挤在一起的人,自动地让出一条路。一褐袍头戴幞头,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在他手里还握了个算卦用的罗盘。
不动声色地扫量眼来人,桓儇挑眉。但是来人却仿佛没注意到他们一样,看了看张桎辕又看了眼醉酒者,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
被称作孙兄的白袍男子,打量着他,“我说徐兄,你平常自诩半仙。还说给我们每个人都算了一卦。你到说说,你给我们算了什么卦啊?”
徐半仙睇目四周,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我算到今有明主在位,诸位将来必定官运亨通。可再贵也贵不过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徐半仙的手指在裴重熙所在的位置。
瞥了眼徐半仙,裴重熙唇际浮笑。此人当真是半仙还是有意为之,还是他人授意呢?
“半仙不如算算我日后情况如何?”桓儇移步上前,好笑似得望向徐半仙。
徐半仙闻言睁开眼。见自己面前站了个容貌绝眼的女郎,不由愣神。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见徐半仙不说话。旁边着急的人带着讥笑催促他赶紧算上一卦,免得堕了自己半仙的名头。
被话一激,徐半仙脸露肃色,闭目掐指。
“是贵人,天大的贵人。”徐半仙一脸恭敬地望向桓儇,一改之前的语气,“老朽可是头一回瞧见有金光护体的贵人。”
闻言桓儇挑唇并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徐半仙。
被桓儇这么看着,徐半仙面色一僵。难不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怕是徐半仙又没算准吧。整日里都说自家能够位极人臣,结果什么也不行。我劝你还是早日辞官罢了。”
话音落下,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扫了眼说话的人,桓儇扬眉。拂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若无其事地坐下饮茶。
此时茶水已凉。
见桓儇回来,裴重熙凑向她,压低声音,“查出来什么?”
“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眼角余光扫向瘫坐在地,呼呼大睡的人。桓儇敛眸,“看样子很多人都以为铨选和考课存有猫腻。”
话到此处,桓儇眼中掠过锋芒。只怕朝中有人不愿看到铨选和考课能如她意。
“哎哎……我听说去年落第的乐德珪,如今在比部任职。他似乎走的是大殿下的路子,今年我看见他参加了制举呢!”
说话这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见。好几人都露了鄙夷,似乎十分不齿乐德珪行径。
“看见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寻到大殿下面前?依我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结果,可不是人人都有好运气。代……”
“周兄慎言!”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孙姓男子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对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男子连忙止住了话头,一脸歉意地看着四周。
“这小小的茶肆可真是热闹。”桓儇拿着茶盏在手中把玩,冁然莞尔,“原本我只是出来喝个茶。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么多有趣的事。”
听出桓儇话里的意思,掌柜连忙跑上前来打圆场。吩咐小二重新上了壶茶水,亲自斟茶递了过去。
“客官莫和他们一般见识。文人嘛难免有些脾气。”
扫了眼满脸堆笑的掌柜,桓儇接过茶盏搁在一旁,“是这么个理。可若是诸位平日里行事勤勉,为国为民。又岂会惧怕考课和铨选的结果?”
刚才议论的几人面上虽有不服,但是清楚这是天子脚下。眼前这二人气度不凡,指不定的谁家的娘子郎君。传出什么,于他们的仕途总归不好。
张桎辕叹了口气,拍了拍还在地上的醉酒者,唤道:“孟兄,醒醒。”见人不醒,无奈地朝桓儇拱手作揖,“二位别见怪。孟兄他行事素来放荡不羁,喝酒便疯也是老毛病。”
桓儇闻言神色如常地点点头。似乎丝毫不在意孟兄刚才的无礼之举。
闹剧散去,茶肆又恢复了宁静。众人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饮茶的饮茶,谈诗论道者谈继续。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在茶肆中又坐了一个时辰,桓儇和裴重熙随即起身离去。
临行到门口时桓儇蓦地止步,冷锐的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掠过,眼露深意。
“阳天,我记得你擅长丹青。刚才说话的那几人样貌你可记住了?”刚踏上木阶,桓儇侧目看向随行的阳天道。
闻问阳天作揖,“属下明白。”
倚着软枕,桓儇眉头紧锁。宗家究竟在背后玩什么把戏。明明知道自己手中握着他的把柄,还要给自己找麻烦。
想到这桓儇揉揉额角,掀帘往外瞧去。雨水顺着车沿滑下,打湿了帘子。
“长名榜已经送到了尚书和门下省。最迟约莫后天就会放榜。”斜眄眼桓儇,裴重熙语气柔和。
“梁承耀也在回来的路上。”指尖拂过鬓上的流苏簪,桓儇眼中满溢冷意,“宗家若要动手,也应该在最近几日。”
彼此的熟稔,让二人默契一笑。说话的功夫已至裴园门口。
将伞递给裴重熙,桓儇挽唇轻笑,“长安春寒,好好照顾自己。”
“好。”
没有多言一句,裴重熙移步进了裴府。直到桓儇的马车远去,他才重新站回到阶前。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敛眸一叹。
“主子,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您随时可以动身。”说到这阳天看了看裴重熙,眼露不解地道:“不过恕属下直言,您何必瞒着大殿下呢?主子也该想想自己,万一是澄如禅师诓您来着,您担忧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再说了大殿下智多近妖,您又是八面玲珑。你二人携手一定可以其利断金……”
闻问裴重熙低头看向腕上的紫檀佛珠,摇了摇头,“不管真假如何,我都不敢拿她的性命前去做赌注。更何况那些人对她的威胁太大,她又太看重桓淇栩。若她知晓一切,也未必肯信我的话。如今这样便好,你无需多费口舌。”
阳天应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