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又得抄书

第二日,花留夏按时到花盛的书房报到了。

花留夏问着书房门口的小厮,“我父亲回来了没有?”

小厮恭敬道,“回大小姐,老爷刚刚下朝回了府,正——”

门开了,花盛站在门口,小厮一下子噤了声。

花盛睨了花留夏一眼,语气平平,“进来。”

花留夏很是听话地走进去。

花盛指着一张小案几,对她道,“这些书都是醒世名言,对你大有裨益,你就抄书吧,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书的道理,就不必继续抄了。”

七八本书垒得很高,这加在一起的厚度比当初在端王府抄的《劝学》还要厚。

花留夏走过去,一本本翻看书名。

《女则》、《女训》、《女诫》、《女论语》、《女范捷录》......

另一边,花盛已到书案前,自顾处理公务。

花留夏一手支着头,另一手转动毛笔,心想花盛为了管教她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这张案几她记得书房里原本是没有的,想是为了她特意添的,而且花盛往常下了早朝应该在尚书省处理公务,此刻也回来了,为的便是亲自看着她吧?

花盛一抬头便看到她发怔的模样,冷声道,“发什么愣?”

张弛有度是花留夏的处事之道,之前一直在花盛面前扮柔弱状,那是形势所需,而今发生了好些事儿,她的形象怕在花盛心里也好不了了,想及此她没有遮拦的意思,将一本《女诫》飞快地翻完,坦诚地说道,“这些书列了一堆条条框框,全部都是教一个女子怎样做好一个贤内助,可为何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天高海阔,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花盛眉心一皱,说道,“你难道还要上天不成?”

花留夏哑然。

她并不想上天,只是想活得肆意些。

当然,这些话她并不指望花盛能理解,她只是先在他心里铺垫一下,万一将来她做了什么不为世俗所容的事情,他也好接受一些。

花留夏抄着抄着便走神了。

脑中不自觉的地浮现那个白色身影,想到他的那句“做本王的王妃吧”,她不禁嘴角荡开一丝浅笑。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可真是悦耳。

虽然没有答应他,但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候的声音。

想到这里,花留夏也没了抄书的心思,她瞟了花盛一眼,见他仍然专注于公务,她放下心来,抽出一张纸,提笔描着萧子枫的轮廓。

只可惜,她的画技一般,怎么也画不出他的风采来。

两个时辰过去,花盛从书案前起身,踱步到花留夏的小案几处,看她一副认真抄写的模样,眉心的川纹缓了几分,说道,“给我看看。”

花留夏恭敬地将抄好的纸张递过去。

花盛翻了翻,眉毛又皱了起来,“一个上午就抄了两页?”,两页纸最多只有一百多字。

花留夏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女儿在细细品味每句话中的道理,因此抄写地不快。”

这哪是“不快”,分明就是蜗牛般的速度,花盛语带不悦,几乎是鼻孔里发出的声音,“那你倒说说,你悟出了什么道理?”

花留夏道,“《女诫》提到,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为卑弱下人也。”

花盛见她记住了几句话,心里有几分欣慰,他点了点头。

花留夏继续道,“这些话恕女儿不能苟同,俗语有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女子若以卑弱为德,岂不是摆明了让人欺负?”

花盛凝着她,问道,“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花留夏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不好的脸色,继续道,“女儿认为,人人生而平等,男女也是一样,男子执掌外庭,女子操持家务,分工不同罢了,女子何需要谦卑谨小慎微至此?”

花盛没有发作,而是问道,“按你所说,女子应该和男子平起平坐?”

花留夏点头。

花盛又问,“那我问你,若是一女子被夫家休弃,你认为对男子对女子各有什么影响?”

花留夏想了想,答道,“男子再娶容易,女子却有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了。”

花盛冷哼,“你还知道!”

花留夏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这世上好多女子活得谨小慎微、生不如死,不过是为了守住婚姻那座可笑的囚牢,若是让我来选,婚后不如意,大不了分开就是,就算是拼着孤老一人又如何?谁又能说,一个人过,就一定过不好呢?”

花留夏知道她这一番话会让花盛生气,但她就是要让他生气,等他忍不了她的时候,就会放她回梨水院了。

果然,待她说完,花盛脸色已经铁青了,“清序学院教了这些?”

花留夏诚实地说道,“学院里教的是正经学问,倒没有安排和女德相关的课程。”

花盛的眉心却拧得更紧了,他因花留夏的话,陷入的深深的自省中。

这大女儿,如何会拥有这些不容于世的想法?

难道是他这几年的疏忽导致了她心理的变化?

抱着这样想法的女子,恐怕这一世也不得安宁。若真如此,他如何对得起......

花留夏见花盛的神色变了又变,原本准备听训的,却没等来他的训斥,只见他脸色柔和了几分,说道,“以往是为父疏忽了对你的教导,以后为父会一一补偿你。好了,该用午膳了。”

花留夏看着花盛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书房的门口,她才缓过神来。

花盛的反应让花留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花盛怎么不按常规出牌?

午膳她是和花盛一起用的,花盛难得地帮她夹菜,看着她的目光也柔和多了。

下午的时候,花留夏有机会便和花盛说话,大概也是些骇人听闻的想法,她意在激怒花盛,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花盛不仅不生气,反而以更加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了。

花留夏很是挫败。

她暂时地放弃了挣扎。

这一抄书便到了戌时末,花盛才放她回去。

月上中天,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花留夏无精打采地回了梨水院,文玉连忙来迎,接着便忙着伺候她梳洗睡下。

文玉替她宽衣的时候,几张纸飘到了地上。

文玉去捡,却不经意看到了上面的画像。

这是——

端王?

五张纸上似乎都是端王的小像,文玉拾了起来,将画像递给了她,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眼神看向了自家小姐,“小姐——”

花留夏嘘了一声,笑道,“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她没打算瞒文玉。

文玉闻言大喜,她对于自家小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种信任让她觉得,小姐承认了,那么这事儿便跑不了。

端王殿下是大越最俊朗、最尊贵、最文采斐然的王爷,深受当今皇上的信任,是大越国的第二号人物,这样的人配她家小姐,自然是极好的。

文玉不禁为自家小姐高兴起来,小姐被退两次婚,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端王是小姐自己选的,而且端王本身又享誉大越,这一次,一定错不了。

花留夏笑吟吟道,“帮我放到书案上吧。”

文玉捣蒜般点头,将画像放到书案上,又用一摞纸覆盖,压上了纸镇,这才放了心。

文玉隔着屏风道,“小姐好生休息,奴婢退下了。”

花留夏应了一声,“嗯,你也睡吧。”

文玉出去,将门关上了。

花留夏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但也没有别的心思了,这么晚了,她总不能往端王府跑吧,她也不是那么上赶子的人好吧?而且想到昨日他的那些话,还有他将她拥入怀中的动作,饶是她一直自诩脸皮厚,这会儿也还会脸热。

现在去见她,必然又是她先丢盔弃甲、败下阵来,不行不行,这样岂不是让他很得意?

龙纹暖玉在她手中飞快转动,花留夏有些失神,好会儿才回过神,低喃了一声,“哼!狐狸。”

花留夏打定主意晾晾萧子枫。

嗯,抄书,那便抄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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