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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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新继位的皇帝永昶帝是一个喜怒无常、身有残疾的疯子。

所有的阴谋诡计面子体统,在他眼里都不算数。

佛堂供桌上的油灯光亮颤颤,像极了气势骄纵的诰命夫人瘫软的双脚,这是所有被关进宫里的夫人共同的想法。

这是她们进宫的第三日。

先皇汤贵妃推崇礼佛,留下的佛堂光直厅内就足以容纳她们二十诰命夫人。

可再好的地方被一丝不苟的侍卫镇守,一步不得出,日日嗅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成了套着华贵壳子的牢笼。

没有人分得清这位年少继位的新帝在大开杀戒后要如何对待她们。

外面究竟如何和没有任何风声。

那悬在脖颈上的屠刀时时刻刻跃跃欲试地要砍下,可她们除了无尽的恐慌与害怕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第一天,她们还能维持世家勋贵的风度;

第二天,她们开始恐慌外面如何,她们要如何;

第三天,她们失去维持仪态,开始如同口中下贱之人一般大吵大闹。

而薛闻,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他,一睁眼就被一张妖冶俊美的面容占据。

“你怎么不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皇帝要了你的命啊?她们......都可害怕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那里一遍遍朝着侍卫质问的夫人们,他笑意浅浅,眼尾稍稍勾起不达眼底,那张精致的脸格外的好看。

“她们怕,皇帝把她们也做成“鹿胎膏”,她们用她们的想法,已经将自己凌迟了一万遍,所以,她们怕。”

“可就你不怕。”

薛闻也怕,但在这里的怕显然没有刚才他突然出现吓她一遭来的恐惧。

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在旁的内侍都如恐不及之时还来关心她。

即便这种好奇如同不知善恶,如同小孩子将蝴蝶翅膀揪下来,还要问蝴蝶为什么不飞起来的好奇,但对薛闻来说也算弥足珍贵的关切。

她嫁进曹国公府备受冷脸,难得有人关切。

“我也害怕,但还好。”

不就是血腥气吗?闻着就习惯了。

不就是在佛堂里待着不让出,她早就习惯了。

“你听,是不是很好听?”

他伸手指了指那边的喧嚣,精致的五官笼着阳光辉煌,眼底似有春波荡漾,阳光从五菱百福窗棂中渗透出一个光点。

落在他眼下,在薛闻面前闪闪烁烁,随着他唇角笑意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子。

“哭声、咒骂声,真好听。”

“你伸出手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掌心被带有薄茧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好似被羽毛轻搔一下,触之即离,只剩下掌心绣艺有些粗糙的香囊散发着清冽气味。

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薛闻不要开口。

薛闻不敢眨眼,但一错开眼神那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我叫阿昭。”

她在最迷茫之时遇到了善良的指路人。

对他来说,只是普通作乐。

刚才微弱声响并非她杯弓蛇影。

在箱子内的人睁开眼眸,那双凤眸如画,薄唇在解开束缚在上的布条后显得殷红如血。

仿佛吸食无数活人鲜血而生的妖孽。

“别怕,我救你出去。”

薛闻来到并州后想过或许再也见不到一直在宫中的阿昭。

但她的见识让她忘记了:不是每一个内侍,生来就是内侍的。

他也曾经有父有母,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故事,才在最后因为世事无常而进宫成为内侍,成为各个主人代号下的小人物。

在她脑海中,一直生长在宫里的阿昭,原来曾经也漂洋过河,在拐子手中受尽屈辱,最后才在宫中找到栖身一隅的吗?

“你别怕,你别怕......我这就将你放出来。”

在木箱中的秦昭明感受着她那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

嗓音如对待孩提般温柔。

他身体被折在粗糙木箱中,猛然间见到远处的光亮下意识眯了眯眼眸,他看不清靠近自己的身影,只感受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荚和阳光的味道靠近自己鼻翼。

这是...担心他?

指腹带着凉意和轻微颤抖,若是往常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一滴泪落在他的挺拔鼻尖。

无声的抽噎让她手上更加匆忙些,比秦昭明想象的稍微聪明的是,她在发觉解不开后用想起来用匕首。

然而就在她带着匕首试图解开他手腕上束缚的那一刻,一只等待依旧的手掌擒住她的脖颈,如同将她拽入无尽深渊一般,掌控着她的命运。

薛闻呼吸一窒。

她忘记了,阿昭是一个不需要她担心的人。

所幸积攒了数日一鼓作气的气力在察探到薛闻的无害后缓缓卸力,任由薛闻倒在他身上。

唯有薛闻记得分明是被拽入那人身前,在活动的时候难免压到人后的闷哼让人无端有些愧疚。

“这是哪里?”声音有久未饮水带来的喑哑。

薛闻全力和阿昭腕上束缚的麻绳搏斗,她意识到带了匕首的好处,带在这个地方,她更小心,生怕伤了他。

拐子真罪该万死。

“并州,蔡大娘饭馆。”

“我马上让人去报官,本来以为只是劫匪,想着先探听一下究竟有多少赃款,既然他们还绑了人,他们走之时肯定会发现,不能让你在这里待着就必须马上行动。”

话说着,终于解开那粗劣的麻绳,可没来得及庆幸就感受那手腕全是结痂后又磨出血迹后的潮湿。

她颤着,摸到了那道他覆盖掌心的疤痕。

风吹过,薛闻划下来两行泪,她抬手将眼泪抹掉,颤着手:“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现在你只能够相信我。”

她相信阿昭不论多么的面狠心硬,终究是柔软的,更何况现在他还曾经历巨变,拥有的对她来说应当只是对外的戒心。

“不能报官。”

“啊?”

风恰巧往这里吹,自由的拯救者,和被关押的奴隶,这分明是个救赎场景,却偏偏因为救赎之人不一样,而落地个面目全非的场景。

“他们并非全部人马,身后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善良的姑娘,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当作今日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发生,任由我继续被关在这里随他们一同离开,生死——都与你无关。”

薛闻冷地颤了颤。

“要么,你就把这个匕首给我,不论发生我死还是他们死,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好不好?”

月光暗沉,精致的五官在昏暗光辉下隐藏着独属于他的昳丽,凤眼至眼尾微微勾起,甚至因为生死搏斗这件事儿露出几分愉悦。

他在愉悦什么?

薛闻知晓他生得好看,只一眼便过目不忘。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隔着悠悠岁月,即便场景没有一处相同,她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就是他。

那既然如此,何不相信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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