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敏心中却是异常焦急,因为自己左袖右剑,使得如此凌厉,只不过仅仅把对方困住,无法伤他。如果时间稍长,被他缓过气来,发动木然僵立的其余四人,一起攻来。自己一人最强也难以抵挡!
要知“拂云袖”每一出手,全凭着一口真气,把内功凝聚到衣袖之上,随手抖出,如被拂中,当真裂石开碑,威力极大。
这岳麓老人的“独门绝技”,和“劈空剑诀”同被武林中人誉为“岳麓双绝招”,自非泛泛可比,崔敏、崔慧姊妹两人,各得其一。
但正因威力极大,消耗的内力,自然也成正比例。崔敏这一剑袖齐施,“大罗剑法”和“拂云袖”连绵攻出,鬓角上早已渐见汗珠,声势也不如先前威猛。但她为了不使黑衣人稍微缓手,依然银牙暗咬,尽力施为。
黑衣人能把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等九大门派中的一流高手收服,听他摆布。虽然他只是趁人不备,施用狡猾,但武功确也了得。虽被崔敏出其不意,剑袖同施,失去先机,犹能沉着应战,力拼百招,丝毫不露败象。
此时崔敏强弩之未,自然逃不过他绿惨惨的眼睛,只听一声阴笑,僵直身子,形如鬼魅,倏然一闪,从崔敏重重剑影中溜了出来。手中拘魂铁牌,忽的急转如轮,阴风四起,往崔敏当头砸下。左手“拘魂鬼手”,也呼的往前抓出,直叩崔敏右肩。
他这一由守变攻,闪身、欺步、抡牌、扬爪,当真动作如一,奇快无比!
崔敏一时大意,被他突围而出,心中一惊,情知要糟。忽觉阴风压顶,同时一股奇寒劲气,却直奔肩头。双管齐下,即使要想闪避,也嫌不及!
崔敏柳眉含煞,猛吸—口真气,左手衣袖,运足十成功力,往上暴然扬起。右肩一沉,剑演“斗柄斜指”,一缕寒光,疾如闪电,斜削出去!
黑衣人出手虽快,崔敏也并不落后。这一牌、一爪、一袖、一剑,发有先后,等到相接之时,双方却同样迅疾。只听“砰”然巨响,紧接着“吱——”的一声厉叫。
两条人影,倏然飞开!
崔敏“拂云袖”拂上铁牌,震得娇躯不迭后退,花容失色!
同时黑衣人的“拘魂鬼手”,却被崔敏临机应变的一招“斗柄斜指”,寒光撩过,削断了三个指头!痛得他鬼叫一声,慌忙后退,厉声道:“小子(崔敏男装打扮),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太爷就不叫九幽门下,十大游魂拘魂使者了!”
他痛极怒极,声音当真犹若魔鬼,凄厉得使人毛发直竖!
哦!这会他自报姓名,叫什么九幽门下,十大游魂拘魂使者?这名字鬼气森森,倒真名符其实!
崔敏不由抬眼往他瞧去。这自称拘魂使者的黑衣人,黑布蒙面,虽然瞧不到他的脸色该是如何狰狞?但两个圆孔之中,那双鬼眼,此时却并没愤怒得要喷出火来的神色。只是闪烁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奇异绿光,似乎有一丝寒气,隐隐射来,使人瞧到有不能自己之感!
崔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心头渐感恍惚。耳朵边上,正有一缕有气无力的幽幽鬼语,细声说着那似乎含有一种极度的催眠作用,低沉的道:“小子,你先阖着眼睛,晤!右手也垂下去,此时还不丢下长剑,更待何时?唉!阎——王——注——定——三——更——”
崔敏果然如斯响应,慢慢的阉上眼睛,慢慢的垂下右手。正待把长剑……
突然!从远处响起一阵桀桀怪笑,长空摇曳而来,声若裂帛!震得在场之人,俱各凛然色变,不如来者是敌是友?
崔敏也蓦地一惊,神志立时清醒。
怪笑之声,刚一入耳,一条人影,**,骤然往众人身前堕落!依声望去,只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奇矮奇丑的老婆子。她长发拖地,全身只是一副皮包着骨的架子。尤其一颗骷髅似的头上,除了一口白森森利牙之外,只有左边一只独眼,射出冷峻的光芒,打量着大家!
崔敏瞧着这丑老婆子的模样,心头一冷,暗想“完了”,这人分明也是九幽门中之人。
光听她方才这声长笑内力之强,不知又要高出拘魂使者多少倍呢!那知就在她这微一沉思之际,事情却有了急剧变化。
丑老婆子独目炯炯,大喝一声:“住手!”
武当蓝袍三剑合壁,剑光如织,也正好把奋不顾身,全力抢攻的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三人,堪堪敌住。
方才一阵怪笑,和丑老婆子的突然现身,心头不免大凛。他们和崔敏同一想法,因为来人身穿黑衣,形同僵尸,自然是敌人一党。这一分神,手上稍微一滞,就被对面三人,逼得剑阵立呈乱象。此时虽然听到丑老婆子喝令住手,但在对方三人的猛攻之下,自保尚嫌不及,那能撤剑后退?岩寨先生等三人,心神丧失,只知攻敌,对丑老婆子的厉喝,自然更充耳不闻!
丑老婆子突然一声厉笑,两只鸟爪般枯手一伸,方待往激战的六人走去!
忽听身后响起一声阴笑:“何物老妪,敢如此冒火?”
拘魂使者方才施展“摄魂大法”,无巧不巧被丑老婆子的笑声,把崔敏震醒,心头大怒。
阴笑方起,手中拘魂铁牌,夹着阴风,业已往丑老婆子当头劈落。
丑老婆子连头也不回,左手忽的向脑后一捞,拘魂铁牌轻而易举的夺到手上。随手一掷,不见她用劲使力,只听“扑”的一声,整块铁牌,竟然悉数没入土中,一面哼道:“小子,如果换在十年之前,你还有命?”
她依然一步一步往还没住手的六人逼去。口中桀桀厉笑道:“老鬼,你想不到老婆子还没死吧!”
岩寨先生等三人浑浑噩噩,一无所觉,依然围着三个道士争打不休。三个道士显然已屈居下风了,剑影纵横,欲罢不能。
丑老婆子独目如电,微露诧异,低声自语道:“他们中了迷魂药?”
她身子突然加快,扑入刀光透影,和三柄长剑之中。枯爪似的双手,猛地一分。
武当蓝袍三剑三个身子被震得踉跄后退。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也各自往后退出了两步。
场中只剩下岩寨先生一人,他突然失去对手,似乎微微一怔,流露出失去主宰的模样。
那双呆滞的目光,忽地瞧到微尘子,苗刀一抡,“吼”的一声,又要纵身扑去。
这回他快,丑老婆子比他还快,枯爪疾伸,一把抓住他背心,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岩寨先生抡着闪闪发蓝的苗刀,手足乱舞,不停的挣扎,口中发出“吼吼”之声!在这伺时,拘魂使者却突然发出一阵“啾啾”鬼声。
他那幽灵似的身子,也疾向深林中闪去,这一动作,当真奇快无比。
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以及木然而立的其余四人,对这“啾啾”之声,似乎反应特别灵敏闻声立即纷纷纵起,向林中投去!
崔敏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拘魂使者自知不敌,才引着他们逃走。她凤目一转,果然琴剑两小,也正待转身奔出!
崔姑娘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赶紧一个箭步,急迫而出,骈指如戟,疾向两小身后点去。她出手如电,两小居然毫不警觉,应手倒地!
丑老婆子对拘魂使者等人,纷纷逃去,似乎根本毫不关心。她手法奇快,夺下岩寨先生手中苗刀,点了穴道,却又桀桀怪笑起来:“老鬼,你也会落到我老婆子手上?”
她脸露狰狞,语气更充满了怨毒。突然回过头来,睁着一只精光熠熠的独眼,扫向蓝袍三剑和崔敏身上,猝然问道:
“你们知道那使用迷魂药的小子,是何人门下?”
微尘子连忙长剑回鞘,稽首道:“那人方才自称九幽门下拘魂使者,贫道也不知他出身来历。”
崔敏接口道:“他是勾魂律令门下,目前江湖上黑白两道,已有不少人被他们掳去,听说今年七月十五,中元鬼节,还有一个盂兰胜会……”
丑老婆子一手抓着岩寨先生,独目放光,桀桀大笑:“勾魂律令!盂兰胜会!哈哈哈哈……”
怪笑声中,双足一顿,人已像夜枭般破空飞起,瞬息工夫,去得没了影子。
月光之下,只剩了崔敏和武当蓝袍三剑。微尘子望着躺在地下的琴剑两小一眼,然后向崔敏稽首道:“方才幸蒙少侠出手,独挡凶焰,大德不言报,敢请少侠台甫?”
崔敏连忙答礼道:“道长言重,在下崔敏,和三位道长住在同一客店,因敝友两个书僮,前天突告失踪,才追踪前来,无意遇上。”
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原来是跟着他们来的。
微尘子又道:“崔少侠身手非凡,不知和岳麓老前辈如何称呼?”
崔敏肃然道:“道长所说,正是家祖!”
微尘子微微一楞,忽然笑道:“原来是白衣女侠崔姑娘,贫道失敬之至!”
岳麓老人威名远播,望重武林,他不收门人,膝下只有两个孙女,江湖上自然都有传闻。
崔敏却被他这一说穿,不由粉脸一红。
只听微尘子又道:“这两位想是贵友尊价了?他们此时穴道受制,本性迷失,恐怕非九幽门独门解药,无法醒转。”他顿了一顿,忽然问道:“方才崔女侠说拘魂使者,实是勾魂律令门下,和七月十五的孟兰胜会,想必崔女侠另有所闻,不知能否详细见告?”
崔敏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道长三位贵同门,也已被他们掳去哩!”说着,就把自己在末氏坟场所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直听得武当蓝袍三剑,脸色骤变。微尘子沉吟有顷,徐徐的道:“今晚如果不遇上崔女侠,贫道还不知道江湖上已经发生了如许巨变。不但敝师弟三人,已落敌手,连少林智一大师、青城双鹤、泰山万大侠也会全遭暗算。如今再加上五台灯心大师、终南范大侠、九大门派中人,差不多已有半数,被他们劫持而去。好在既有铁拐仙老前辈出面,也许可以联合各派,共杀凶焰。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贫道三人,此刻急须回山覆命,七月十五以前,自当赶赴磨盘州集合。”
他说到这里,回头向微智、微音道:“三师弟、六师弟你们代崔女侠把这两人送返客店,留下房饭钱,立即回山,不得耽搁,愚兄这就先走一步。”
话一说完,就举手和崔敏作别,立即飞驰而去。
崔敏先前还想客气,继而一想,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夹着两人,也确有不便,这就向两人笑道:“有劳两位道长。”
微智道人答了一句:“女侠不用客气。”
两人挟起琴、剑两小,和崔敏一起往城中奔去。不多一会,便已到了悦来客栈。
崔敏要两人把琴、剑两小放到客店门口,解开方才所点穴道,改点了睡穴。一面举手敲了几下店门,直等里面有人答应。才和武当二剑打了个招呼,悄然闪开,飞身往自己房中跃去。
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已是日高三丈。
起床之后,开出房门,只见店伙已在伺候,一面谄笑道:“公子爷,你才起床,小的已来过几次,可没敢惊动。
梅公子的两位小管家,昨晚也回来了,只是……只是他们喝醉了酒,这时还睡得极熟,小的推了几下,兀自不醒……”
崔敏听得暗暗好笑,忙道:“他们既然睡熟了,就让他们去睡好了。”
店伙唯唯应是,一会工夫,送上脸水。
崔敏盥洗之后,心中可又焦急起来。那琴、剑两小,中了九幽门拘魂使者的独门迷药,迷失本性,此时虽然被自己点了睡穴,昏然入睡。但自己又没有解药,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这一天,她真有点坐立不安,一心只盼望梅三公子早些回转。听说他们在两个多月以前,就大破玄女教,战胜九天魔女,那么早就该回来啦!
一天、两天过去了,这已是第三天的下午,梅三公平还是消息杳然!崔敏等无可等,决心先解开他们睡穴再说。当下就踱出房门,方想呼唤店伙,引自己到两小住的房门中去!
瞥见店伙,匆匆地往里跑来,一眼瞧到崔敏,立即抢上前来,笑道:“公子爷,梅公子回来啦!”
梅三公子回来了!这当真是喜从天降。
崔敏眼前登时一亮,急忙问道:“梅公子在那里?”
店伙喘着气道:“小的特地先来通报,梅公子一行,已在小店门口。”
他话声才落,只见两个店伙,已引着一行人往里走来。那不是风仪隽逸的梅三公子是谁?
还有自己的妹妹崔慧、上官小妹子,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目光炯炯的长髯老者,不知是谁?
崔敏心头一喜,赶紧迎了上去,笑着说道:“梅兄……”
崔慧娇躯一扭,抢着往崔敏身前跃来叫道:“啊!姐姐你等得很久了罢!”
上官燕也跟着叫道:“啊!崔姐姐!”
崔敏:“梅兄”两字刚出口,被两人这么一叫,直叫得她脸上蓦地一红,白了崔慧一眼,低声叱道:“慧丫头,你口没遮拦!”
崔慧瞧着她一身书生打扮,忽然若有所悟,“哦”了一声,就不敢再说。直把三个店伙,听得稀里糊涂,怎么明明是公子爷,她们却叫她“姐姐”?
梅三公子瞧到这时情形,接口道:“慧妹,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们还是到屋内再说。”
说着俊目向四面一转,突然咦道:“伙计,琴儿呢?他们……”
其中一个店伙,瞧了崔敏一眼,急巴巴的道:“是!公……公子爷,两位小当家还在……
还在……”
他说了半天,还没说出。
崔敏连忙向梅三公子使了一个眼色,一面挥手道:“你们快去端脸水送茶来,这里用不着伺候。”
店伙巴不得有这声吩咐,赶紧连声答应,退了出去。大家入屋之后,梅三公子就介绍崔敏和孙存仁相见。
孙存仁呵呵笑道:“老夫当年在湖南任职,曾和令祖岳麓老人有数面之缘,大家全非外人,姑娘不用客气。”
他瞧着眼前三个姑娘,不由又想起自己女儿,和她们年龄相若,至今还是生死未卜,心中不由一阵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