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行动之前,狄仁杰便已经向两人合盘托出所有计划。
包括皇帝的行踪。
没错,武则天并没有离开湖州,而且目前就在屋外。
屋中众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与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从许世德得意忘形,将自己的计划大大方方告知众人之时,屋外的呼吸声就开始变得格外粗重。
思及此处,陆与看向许世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怜悯。
如果不出他所料,这位仁兄今晚多半是要交代在这了。
许久不见众人答复,许世德心里也有些没底。
别看他说起来轻松随意,其实暗地里也是心跳如擂鼓。
他已经向皇帝告假,而且皇帝也已经离开湖州。
理论上来说,即便他死在这里,而后被随便挖个坑埋掉,并非什么难事。
皇帝也不会察觉到异样,只当他失踪在返乡途中。
这些人,总不会真的为了太子,下黑手把他剁了吧?
当下,许世德挤出一丝笑容:“在下的提议,诸位考虑的如何?”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真是个绝妙好计策!”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包围房间,弓箭手准备!”
许世德闻声大吃一惊,转过头来。
只见一道身着明黄色袍服的身影缓缓走进屋内。
许世德惊骇欲绝,愣愣地张大着嘴,浑身颤抖不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武则天脸色铁青,声音冰冷似刀:“许世德,你说得好,说得好啊!”
许世德哆嗦着的嘴唇张了又张,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如同缺水已久,即将被晒干在岸上的鱼,提不起一丝挣扎的力气。
“若不是狄怀英力请我留下看一出好戏,我怎能知道内卫中竟然有你这样的败类!你为中饱私囊,巧言令色构陷太子。竟拿着朕对你的信任,当做阴谋的筹码。像你这样的人,我该怎么赏赐,嗯?”
武则天咬牙切齿,满面杀意。
许世德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涕泪齐流地讨饶,不复此前的嚣张跋扈。
“陛下!陛下!臣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求陛下饶臣一命!陛下!”
武则天冷冷地道:“来人,将这条狗拉到庄外,五马分尸,尸体扔进山中喂狼!”
几名卫士当即大步上前,拖着不断挣扎的许世德向门外走去。
“陛下!陛下!臣、臣愿献出所有藏宝图,求陛下饶我一命啊!陛下!”
许世德高声嘶吼道,企图用蓝衫记换得自己一条生路。
闻言,两名拖拽着许世德的卫士下意识放慢脚步。
刀下留人这种事虽然稀少,但也并非没有。
倘若皇帝改了主意,却因为自己腿脚太快把人送去喝了孟婆汤,定然难逃责罚。
武则天瞥了一眼贼心不死,还在垂死挣扎的许世德,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条狗拖下去,即刻行刑!”
两名卫士皆是一愣,求饶求出反效果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当下不再迟疑,拖着许世德大步向门外走去。
“陛下!饶命啊……陛下……”
凄惨的哀嚎声响彻夜幕,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微不可闻。
狄仁杰走上前来,将搜出的那本蓝衫记呈与武则天。
武则天接过来翻开看了看,随手交给了身旁的女官。
见此情形,陆与不由得一叹,心道果然如此。
许世德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换来上位者随意的一瞥,根本不值得再看第二眼。
而许世德却为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可见一斑。
当下,武则天看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怀英,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你竟然私自写信给太子,这是重罪。你是朝中老臣,连这点也不明白?”
狄仁杰肃然稽首道:“臣甘愿领罪,请陛下重处。”
武则天长叹一声:“好了,看在你破案有功的分上,此事就不必追究了。用许世德的话说,咱们君臣二一添做五,我不赏,也不罚,就这样吧。”
狄仁杰赶忙道:“谢陛下,那太子呢?”
沉吟片刻,武则天淡淡道:“看来,李显确实是被冤枉了。但他私离京城,也是大过一件,由你口头宣旨,罚他布衣素食,闭门思过。无旨意不得外出。”
狄仁杰松了一口气,当即恭声领命。
武则天扫视众人,沉声道:“关于这件事情,你们要守口如瓶。一旦传扬出去,今日在场之人都难脱干系!”
众人皆应声领命。
武则天点点头,当下不再停留,快步走出门去。
屋内众人如释重负,皆是长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刘传林盯着手捧蓝衫记的女官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当初李规在被捕前仓促将那本蓝衫记交给他,他深感责任重大,曾经取出此书,将之与莹玉送他的手绢珍藏起来,后来觉得不安全才又放回现在的位置。
而因为几乎不离手的缘故,手绢被莹玉所用脂粉长期熏陶,浓香扑鼻,是以那本蓝衫记上,也沾染了浓重的脂粉气息。
但刚才他就站在旁边,竟然丝毫没有嗅到半点脂粉的味道。
此刻,刘传林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已经有人先一步到达这里,将此书掉了包?
思及此处,他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看着一脸轻松之色的众人,刘传林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
如今一切既已尘埃落定,又何必再徒惹是非。
届时风波再起,不知还要有多少无辜之人遭难。
当下,刘传林长出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此生将这个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
……
……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晨光如同柔和的金色纱幔,悄然覆盖整个世界。
微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狄仁杰带着陆与、李元芳和曾泰,悠闲地漫步在乡间小道。
事情已经结束,距离归朝的日子也不远了。
如今正是难得的清闲时刻。
当下,李元芳问道:“大人,太子真是您写信请来的?”
狄仁杰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陆与,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李元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有点蠢。”
陆与笑道:“如果大人不这样说,太子的罪过就大了,擅离京城,私会外臣,仅凭这一点,皇帝就可以把太子废掉。”
曾泰不解地问道:“恩师,在许世德身上,只搜出了一本蓝衫记,那另外两本呢?”
狄仁杰面露复杂之色:“这又是一个永远的谜团,永远的谜呀。”
闻言,陆与目光闪烁。
如今虎敬晖应该已经凑齐三份藏宝图,返回定居之处。
也许在不远的未来,今日在场之人,就能亲眼这批物资重现天日的那一天。
思及此处,陆与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