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家破人亡，二人也不会选择加入蛇灵。
作为酷政清洗的受害者，她们这些流人之后对于那个始作俑者，天然便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陆与虽然与之有着血缘关系，但在血海深仇在前，些许亲情，难免相形见绌，微不足道。
闻言，陆与缓缓摇了摇头，“元凶首恶固然可恨，然黎民百姓又何其无辜，复仇的办法不止一条，坐视异族寇边，百姓罹难。如此行事，与那肖清芳之流，又有何区别？”
将心比心，他干不出牺牲别人成就自己的事。
尤其是经历过后世那些披着仙侠外皮的恋爱剧的摧残，陆与对这些行为可谓是深恶痛绝。
那些终日无所事事，只知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神仙，平日里未见任何庇泽苍生之举，然而动辄便是【我要天下苍生为你陪葬】。
再狠一点的，三界生物也难逃魔掌。
总之，天下苍生是一点好处没见到，连带责任却是一点也没落下。
陆与痛恨圣母，却更厌恶祸及无辜的邪佞。
报仇可以，不要影响别人。
做人，总归还是要有些底线的。
他与肖清芳的分歧，也正是源于此。
对于绝对的亲信来说，肖清芳可能是一个好上级。
但对于天下百姓而言，这样的人一旦得势，将会是所有人的灾难。
此前扶持金木兰起事，还勉强可以算作是肉烂在锅里。
如今勾结异族，戕害同胞，正好踩在陆与的痛点上。
身为后世之人，经历过课本上记录的那段黑暗岁月的熏陶，亲眼目睹过纪念馆里那些让人怒发冲冠，人神共愤的历史资料，使得他极度憎恨这种吃里扒外的败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很明显，肖清芳没有这样的觉悟，更多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闻言，小梅与小凤微微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陆与一如当年初见时那个充满任侠之气的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相较于杀伐果断，陆与的温情更让她们感到安心。
小梅则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一直不认可肖清芳的行事风格，否则当初在幽州之时，她也不会让手下人救出那些即将被假方谦处决的老弱妇孺。
但她也更了解肖清芳的为人，刚愎自用，认定的事不容任何人质疑。
因此虽然不赞同肖清芳的做法，小梅只是缄口不言，冷眼旁观。
小凤却是迫不及待，急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计划自然是有的，如今只是略微有了些眉目，还需从长计议。”陆与微微一笑。
他并没有瞒着两女的打算，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两人点点头，也明白陆与的打算，当下也不再多问。
“你们连夜赶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紧急之事大可直接传信，何必亲自前来。
以他对两人的了解，不像是如此莽撞之人。
“肖章知道你要来，几次三番请命前来，肖清芳拗不过他，只得同意，又让我们随行，寻找机会对你下手，破坏增援王孝杰的计划。”
小凤眉眼弯弯，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你的对头来了？”
“肖章？”陆与一怔，思索一阵，终于有了点印象，轻笑道：“莫不是当初肖清芳派来，试探我的那个年轻人？”
“正是，听说此人一直对当年之败耿耿于怀，这些年来卧薪尝胆，想要一雪前耻。”
小梅性情略微沉稳一些，对此也是浑不在意。
陆与的实力，她再了解不过。
即便她与妹妹小凤联手，只怕也不是对手。
就凭肖章的那点微末道行，她们中的任意一人，便可轻易拿下他。
这世间的事，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武道一途，更是如此，上天向来钟情天赋绝佳之辈。
有的人只需略微出手，便是他人一生难以逾越的顶峰。
陆与冷笑一声：“肖清芳还是这么狂妄自大，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不提肖章是否真的是他的对手，单单是麾下五千精骑，已经足够将其踏成肉泥。
虽然武道高手凭借敛息藏身之术，可以多开守卫，趁夜袭营。
然而一旦短时间内不能拿下目标，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亲至，面对数千全副武装的精锐，也只能饮恨当场。
肖清芳何以如此自大，笃定三人便能将他拿下。
思及此处，陆与心下一动，随即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人。
“难道肖清芳怀疑你们？”
闻言，姐妹两人心中一紧。
难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们虽然是老主人袁天罡救下来的，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带在肖清芳身边。
尤其是当年蛇灵剧变，老主人袁天罡突然失踪后，她们就逐渐成为肖清芳的心腹。
三人商议一番，随即各自离去。
……
……
后半夜，营地外一片寂静。
突然，一道身影如风般疾驰而来。
来人正是肖章。
待得陆与即将接近大营，陆与忽然闪身而出，径直朝着肖章的方向激射而来。
肖章猝不及防，来不及思考陆与为何会突然出现，下一秒，陆与便已至他身前。
夜幕低垂，旷野上，风声呼啸，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战斗低吟着序曲。
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将大地染成一片银白。
陆与手中幽兰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肖章手持长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如同野兽的獠牙。
两人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吸。
一见到陆与，肖章只觉得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战意：“陆与，今日我定要一雪前耻！”
陆与手持幽兰剑，神色从容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肖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哼，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
话音未落，肖章已挥刀攻来，刀势凌厉，带着撕裂的破空声。
长刀挥舞，带起一阵狂风，直劈陆与的面门。
陆与则是面不改色，幽兰剑应声出鞘，轻巧地化解掉凌厉的一击，剑尖顺势划向肖章的手腕。
肖章急忙收刀，身形一转，长刀横扫，试图以力破巧，陆与身形如同电，闪身避开这一击，同时幽兰剑如同灵蛇出洞，直刺肖章的胸口。
肖章大惊，长刀急忙回防，却不料陆与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改刺为削，目标直指肖章的脖颈。
两人交手的一瞬间，战斗便进入白热化阶段，剑光与刀影交织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
陆与的剑法如同流水，无孔不入。
而肖章的刀法则如同狂风，猛烈而直接。
但在这狂风暴雨中，陆与的剑法更显灵动，每一次出击都精准无比，每一次防守都恰到好处。
眼看两人正斗得旗鼓相当之际，场中形势忽然一变，陆与手中幽兰剑陡然快上几分，如同闪电般刺出，直指肖章的心脏。
肖章大惊，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陆与的剑网之中，根本无法脱身。
下一秒，只听得闷哼一声，剑尖穿透肖章的防御，带起一抹血雾。
随即肖章捂着左肩飞速向后退去。
陆与得势不饶人，如同追星赶月，幽兰剑直逼肖章的咽喉。
肖章见状大惊，连忙抽刀抵挡。
两人你来我往，剑影交错。
肖章的刀法虽然有所进步，但在陆与面前，依旧显得破绽百出。
陆与看准时机，一脚踢中肖章的手腕，肖章手中长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
“啊！”肖章惊呼一声，脸色煞白。
就在肖章险象环生，险些被陆与一剑枭首之际，血灵姐妹忽然飞身而至。
“住手！”小凤娇喝一声。
陆与配合地停手，转头怒目而视：“来者何人，休要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三人便已经开始交手。
看着不远处眼花缭乱的身法，三人混战一团，只闻武器碰撞的金铁交鸣声。
肖章根本无法看清各人的位置，更看不清三人是如何出手的。
这远超他认知范畴的一幕，已经是令其目瞪口呆，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方才他出手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与与姐妹二人看似斗得难解难分，实则暗中配合。
无奈肖章实力不够，眼界有限，被这激烈的战斗场面所迷惑，丝毫没有察觉其中的端倪。
终于，肖章瞅准空当，自以为觅得良机，想要偷袭陆与。
然而陆与似乎是早有防备，闪身避开的同时，手中幽兰剑宛若一泓清泉，顺势斩向肖章。
刹那间，肖章只觉眼前一花。
“不好！”
肖章心中警铃大作，亡魂皆冒，吓得魂不附体，转身想要逃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就在此时，小梅惊鸿一刀不期而至，堪堪挡住幽兰剑。
“铛——”
只听得一声脆响，在肖章耳中宛若天籁之声。
摸了摸脖子，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侥幸逃得性命，肖章不敢再做停留，当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着远处逃去。
夜色下，只留下一个跌跌撞撞，仓皇狼狈的身影。
待得肖章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三人相视一笑，齐齐停手。
方才热闹非凡的旷野，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宁静。
陆与看向面前的两道倩影，眼底满是温柔，认真叮嘱道：“你们小心一些，倘若事不可为，自来寻我，或者直接前往狄府，安全为上，不必强求。”
今夜三人在肖章眼皮底下，联手演绎了一场巅峰对决。
除了下手并无杀招之外，所有的交手与真实以命相搏并无二致。
这般手段想瞒过顶尖高手并不现实，但糊弄肖章之流，简直是易如反掌，毫无压力可言。
如同观看学霸解题的学渣，只有顶礼膜拜的份，指望学渣指出其中的错处，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这么多年过去，此人的实力似乎并没有太大长进。
交手的瞬间，陆与便察觉其底细。
若非要等小梅小凤出手，他有把握在几个回合之内，将之斩于剑下。
纤芥之疾，不足为虑，即便今日放他离去，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如此一来，两人对肖清芳也能有所交代。
闻言，姐妹二人微微颔首。
随即小梅凑到妹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只见后者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陆与，眼眸迅速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见此情形，小梅嘴角微微上扬，“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话音未落，她足尖轻点，立时腾空而起，衣袂飘飘，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转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陆与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向低垂螓首的小凤，“她做什么去了？”
难道是去追上肖章灭口？
陆与蹙起眉头，这跟商量好的不一样吧？
闻言，少女霍然抬头，咬了咬唇，盯着陆与，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之色。
片刻后，陆与嗅着夜风吹来的残香，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微润的嘴唇，失笑着摇了摇头。
不愧是姐妹，偷袭的手法也是如出一辙。
即便他身怀绝世武艺，面对如此不可抗力，也只得甘拜下风。
当下，陆与举目远眺，只见一道轻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
……
逃出一段距离，肖章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干。
捂住受伤的左肩，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涌出，低落地上。
回头望去，沿途已经留下一趟血迹。
肖章面色苍白如纸，不知是恐惧还是脱力，当下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径直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刻，他心中憋屈至极，完全不能接受再度被击败的事实。
方才交手过后，他绝望的发现，自己所面对的，依旧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思及此处，肖章面如死灰，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肖清芳有意让他接替陆与，填补六大蛇首的空缺。
但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他一直想要堂堂正正的打败陆与，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今日一战，幻想彻底破灭。
肖章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凄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