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九月，朔风劲吹。
茫茫金山，横亘数百里，仿若一条沉睡的巨龙。
冥冥之中，落日孤悬天际，散发出如血般悲凉的光芒，将这座塞外的雄伟山梁紧紧拥裹在残阳余晖之中。
一只苍鹰于空中盘旋，身姿矫健灵动，身披如血的夕阳之色，驭风翱翔。
金山之巅，一列骑兵静候此处。
为首的乌黑骏马之上，一名身着胡服的男子据马而立，腰间悬挂着镶嵌有宝石的弯刀。
此人正是当今突厥可汗——吉利。
幽州案结束后，吉利与大周缔结盟约，取得大周的支持，得以借兵回国平叛。
平叛的过程也相当顺利。
吉利本就是正牌可汗，莫度不过是打着为其平叛的名头上位，联合国内的好战势力发动战争。
在吉利现身说法，揭穿莫度阴谋夺权的真实面目后，一众被蒙在鼓里的武将立时反正，宣誓效忠吉利可汗。
莫度虽凭借部分死忠负隅顽抗，终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被吉利率大军平定，其本人也殁于乱军中。
此刻，吉利静静地凝视着天空中振翅翱翔的苍鹰，双目犹如寒星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随着一声悠长的鸣叫响彻云霄，追逐着落日余晖的苍鹰渐渐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吉利可汗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沉声说道：“九月了……陆将军，你可知道，九月于我们突厥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闻言，身旁的陆与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九月飞鹰，正是狩猎的季节。”
看着眼前这张略显削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窝，挺直的鼻峰，陆与心中感慨不已。
权利果真养人。
如今的吉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仓皇逃命的失败者，完全看不出一丝落魄街头的影子。
当下，吉利缓缓点了点头：“是的，最近有很多人向我建议，重开与大周的战事。你知道，突厥是狩猎的民族，战争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有时，甚至重于生命！”
“那可汗是怎样回答的呢？”
“你说呢？”
陆与微微一笑，摸出一枚戒指递过去。
看到这枚戒指，吉利一怔，神情有些复杂地接过戒指。
此戒由纯金打制而成，三只猛虎列于其下，一只飞鹰凌驾之上。
这正是当初吉利可汗在幽州赠与狄仁杰的，那枚象征突厥可汗至高权力的虎头飞鹰戒指。
看着手中的戒指，吉利的脸上泛起一缕温暖的笑靥：“狄公安好？”
陆与微微颔首：“甚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吉利的目光转向陆与：“陆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作为庞大草原帝国的掌控者，吉利并非不谙世事的上位者，他很清楚，陆与远道而来，绝不只是单纯问好那么简单。
陆与目不转睛地定盯着他，口唇间吐出两个字：“契丹。”
吉利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最近契丹的异动，他也有所耳闻。
“我也想到了，近些时日，契丹族长李尽忠厉兵秣马，全力整备军事，与大周的一战，恐怕难以避免。”
陆与笑了笑，缓缓说道：“可汗，只怕李尽忠的心思，并非如此简单吧。”
吉利可汗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你的意思是？”
“契丹乃是突厥的俟斤（部落），李尽忠虽为族长，却也要尊您一声大汗，其中的门道，可汗应当最为清楚。”
三方之中，以契丹实力最弱，在两大强国中夹缝求生存。
如今李尽忠已经决定与大周开战，除非吃拧了，才会得罪另一个强大的邻居突厥。
以弱击强，不必细想便能察觉这其中的反常之处。
联系到自己此前的遭遇，吉利自然而然地便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上。
沉默良久，吉利长叹一声，说道：“现今，突厥国内以太子默啜为首的主战派势力崛起，此次契丹李尽忠胆敢公然与大周作对，恐怕与默啜等人的支持脱不了干系。他们最期盼看到的结局便是，将我突厥也卷入这场战火之中……”
陆与正色道：“这也是大人最为忧心之事，也是我前来的真正缘由，当年的金木兰，现在的李尽忠，可汗陛下，您要做好准备，以策万全。”
吉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笑道：“陆将军，你还是叫我吉利吧，这样听得顺耳些，”
他朗声大笑，脑海中闪过当年的种种过往，面露追忆之色。
“对了，李将军还好吗？”
说来也巧，吉利和李元芳皆是不善言辞之辈，偏偏两人却很谈得来。
“他一切都好，说不得再过些日子，你们或许能相见。”陆与笑道。
这倒并非是客套话。
如今北地边境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而武氏一朝对外战绩往往是胜少败多，武德不兴。
纵观朝野，也只有狄仁杰亲自北上总览诸事，才能让举国上下安心了。
闻言，吉利似乎颇为惊喜，“代我问候狄仁杰和李将军，倘若有缘再见，吉利自当扫榻相迎。”
说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湿润，“昔日，若不是狄公，我恐怕早已在幽州丢了性命。”
陆与亦是感慨不已：“是啊，忆起我们在幽州的那段时光，真仿若就发生在昨日。”
吉利猛地抬起头，紧紧抓住陆与的手：“陆将军，请你回去代为转告大周天子，也转告狄公，今生今世，我吉利绝不与大周为敌！”
“一旦大周与契丹开战，突厥不会介入战争，也不会让契丹人踏入突厥境内，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陆与点点头。
个人私交与国家社稷而言，着实有些微不足道。
如今突厥国内的好战分子蠢蠢欲动，李尽忠的反叛，恐怕少不了这些人在幕后鼓动。
吉利虽然已经将莫度解决掉，但面对国内的好战派也是有心无力，只是勉强压制这些人。
如今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陆与神情肃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有陛下这句话便足矣，另有一事，还望可汗恩准。”
“何事？”
“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