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李显的话,武则天面露惊疑之色,神色亦是几度变幻。
沉思片刻,她转头看向陆与,淡淡地说道:“陆与,太子之言,你以为如何?”
“微臣也有一言,想要问一问太子殿下,还望陛下恩准。”陆与不慌不忙地说道。
似乎是想起什么,武则天斜睨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准!”
“谢陛下。”陆与行了一礼,
随即转过头来看向面露狰狞之色,五官隐隐有些扭曲的李显,展颜笑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个疑问,需要您帮忙解惑,”
陆与笑容灿烂,一字一句道:“您是什么时候,同内卫府搭上线的?”
图穷匕见,杀机立显。
闻听此言,李显只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寒意深入骨髓,当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内卫是皇帝的心腹,此人竟然污蔑自己与内卫有牵连,一旦皇帝相信此言,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随即他慌乱地大叫道:“陛下!陛下明鉴!臣素来未曾与内卫有任何瓜葛,他这是诬陷,诬陷!还望陛下明查!”
然而武则天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喊冤。
李显微微一愣,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先是他爆出陆与欲协助李规脱逃之事,而后陆与又污蔑他私通内卫。
无论是哪一件事,都踩在皇帝的死穴上。
可皇帝不仅神色如常,反而任由陆与毫无根据的质问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李显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正当其不知所措之际,却见陆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如此说来,殿下与内卫并无瓜葛?”
“是的是的!我绝不认得任何内卫!”李显连连点头。
虽然不知陆与为何会突然放过自己,他还是下意识连声肯定。
“哦,原来是这样啊,”
陆与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那请问太子殿下,您是怎么做到,让一名素无交集的内卫阁领,替您遮掩谋逆大罪的?”
“什……什么内卫阁领?”李显还没转过弯来,呆呆地问道。
话音未落,便觉手中一凉。
李显低头看去,只见手中不知何时被塞进一块金黄色的腰牌。
待得看清上面所刻的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是……是内卫阁领!”李显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陆与的内卫腰牌。
闻听此言,武则天和狄仁杰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惊讶。
前者亲自下旨授予陆与此职,后者则是在第一时间便由陆与那里得知此事。
是以两人心中皆是毫无波澜。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曾泰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惊骇欲绝。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和声和气,与人为善的陆与,居然会是内卫阁领!
放在内卫体系中,阁领已经是绝对的高层。
当下,他这位叛变的前内卫外围成员,已是面色惨白,额头也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李显则是面如金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不住地哆嗦。
他不明白,为什么提议带李规突围的武将,会是内卫阁领。
但他知道,方才自己的这番话,已经没有了任何说服力。
指责内卫阁领参与谋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武则天挥了挥手,结束了这场闹剧。
看着软成一滩烂泥的李显被卫士拖走,武则天不屑地斥责道:“这个逆子,当真是罪不容诛!”
狄仁杰默然闭上双眼,无视李显经过身边时投来的求救目光。
最哀莫过于心死。
他可以接受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却不能容忍一个德行有亏之人窃居太子之位。
饶是他风风雨雨几十年,这一刻也有些迷茫了。
曾泰亦是默然不语。
陆与身为正四品高级武将,尚且被太子反咬一口。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又没有陆与内卫阁领的身份背景托底,想为太子说句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陆与神色自若,丝毫不受刚才的影响,当下认真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可惜两个人都死了,否则,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些什么。”
武则天点点头,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陆与恭声道:“以臣愚见,恐怕是太子杀人灭口吧。”
既然已经撕破脸,自己也无需再迂回行事,索性放手打直球。
武则天看了看屋中的情形,再度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这里面是什么样?”
陆与沉声道:“就是现在这样。”
武则天迟疑道:“你是说这个屋里的人都是太子杀的?”
陆与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吧。
武则天面露怀疑之色:“太子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臣不曾亲眼所见,进门时,烛火已经被熄灭,灯亮后,太子就坐在桌旁,其他人都已经被杀死了。”
武则天沉思不语,良久,她徐徐摇了摇头:“我了解李显,说他心怀怨怼,甚至是暗中谋逆,这我都相信。但是,他自幼柔弱,说他亲手杀掉这些人,绝对不可能!”
陆与眼中满是无奈之色。
如今就算他一心置太子于死地,皇帝多半也不会相信。
他说的越多,太子反倒越安全。
武则天看了一眼陆与:“太子虽身犯大逆重罪,但尔等也不要落井下石,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
陆与故作无奈道:“可臣进门之时,就已经是如此模样,若说人不是太子杀的,屋中定有旁人。可所有卫队都看到了,屋中只有太子一人。”
武则天想了想:“好了,人是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侦破太子逆党,这才是大事一件!这些年,我一直怀疑李显心中怨恨,意图谋反,今天果然是印证了我的疑虑。”
见此情形,陆与没再多说什么。
总之,眼下也算是变相达成目的。
至于过程,似乎也无需过于纠结。
……
……
湖州县衙
此事,县衙已经变成了临时行宫,羽林卫严密把守县衙各处。
正堂内,武则天据案而坐,许世德立于下方。
武则天和颜悦色地道:“这件事办得不错,朕有封赏。”
许世德恭声道:“谢陛下隆恩!臣有一事,想乞求陛下。”
“你说吧。”
“此案从两年前开始,到今日结束,整整两年时间,臣从未回家看过。因此,想在皇上驾前告假,回乡探望。”
武则天点点头:“此乃人之常情,有何不可。准你两月假期,明日便可起行。”
“谢陛下天恩。”许世德叩拜道。
屋脊处,李元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