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者身份的问题，狄仁杰和陆与首先想到的，便是位于官道处的案发现场。
目前除了依靠推理得出内卫身份以外，他们对死者的身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断案除了必要的逻辑推理，还要讲证据，否则武则天那关就交代不过去。
陆与猜测，现场一定有被遗漏的地方。
时间紧迫，狄仁杰决定兵分两路，由他和曾泰前往江家庄察查当年旧事，陆与和李元芳则赶到这里再次勘察。
当下，陆与命手下千牛卫散开仔细搜索现场，而后同李元芳来到高处，居高临下俯瞰全场。
眼下正值雨季，几场大雨过后，案发的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
陆与盯着下方搜索的卫士，皱眉陷入凝思。
李元芳则是满心疑惑，见陆与思索不语，便没有出言打扰。
“元芳兄，倘若你突然被人袭击，会作何反应？”陆与蓦然开口问道。
闻言，李元芳微微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自然是拿起武器，抵抗来犯之敌。”
陆与嘴角微微抽搐。
他忘了，眼前这位可是半人半鬼来着。
沉默一阵，他稍微修饰一下措辞：“假如，我是说，如果你不是来人的对手，或者有什么原因不能出手，你当如何？”
“不是对手么？”沉吟片刻，李元芳皱眉道：“那就该借助地形摆脱追杀，尽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想他出道至今，还未尝一败。
即便是当初使团突然遇袭，心神大乱之际，他与伪装身份的虎敬晖交手，双方亦是平分秋色，难分上下。
但关于逃命一道，他还是颇有心得的。
毕竟后来不断被各方势力追杀，身负重伤颇为狼狈，不得不仓惶而逃，整日东躲西藏。
“那你看此人逃跑的路线，”陆与微微颔首，随即伸手指向下方：“左边是一片丛林，右边则是麦田，按理说，茂密的丛林更适合摆脱追杀，可他偏偏选择逃向右侧的麦田。”
“这……或许是惊恐之下，未及细想？”
“元芳兄，你忘了一件事，”
陆与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那天夜里，可是大雨滂沱，麦田甚是泥泞，寸步难行，死者选择此道，又如何逃得？”
李元芳一怔。
陆与说得没错，那天晚上，的确是天降大雨。
即便死者慌不择路，也应该能察觉到脚下的异常，又岂会坚持横穿泥泞不堪的麦田。
“如此说来，此人岂非自寻死路？”李元芳有些诧异地说道。
陆与摇了摇头，说道：“此人既然是内卫，又被推举出来回京复命，定然不会是个昏聩无能的草包，想来此举定然另有玄机，说不得，那个方向便有内卫的秘密据点，或者逃生之路。”
李元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陆兄，有一点说不通，此人为何要在麦田尽头的田埂处停下脚步。”李元芳皱眉道。
按理说，好不容易通过泥泞难行的麦田，理应尽快逃离，为何又在田埂处停下脚步。
“确实有些难以理解……”陆与喃喃道，目光扫向田埂上伫立的墓碑，视线在其上停留一阵，忽然眼前一亮：“元芳兄，我们过去看看。”
片刻后，两人来到田埂上的墓碑前。
当下，陆与一手托举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坟茔，脑海中闪过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无边的黑夜……
瓢泼的大雨……
仓惶逃命的死者……
紧追不舍的无头骑士……
忽然，似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陆与心下一动，随即目光锁定在眼前的墓碑上。
见此情形，李元芳有些疑惑地问道：“陆兄，这坟茔难道有什么不对？”
昨日他们才掘开江小郎的墓葬，如今见陆与一动不动地盯着的墓碑，便下意识以为要动手挖掘。
闻言，陆与微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摸金校尉，没有见坟就挖的癖好。
何况死者是匆忙逃到此处的，纯属机缘巧合，根本不具备做手脚的时间。
“这坟茔没有没什么问题，倒是这墓碑有些意思。”
“哦？此言何意？”李元芳不解道。
陆与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曾兄似乎说起过，他勘察现场之时，尸体便是倒毙在这墓碑前。”
李元芳点点头：“没错，我也记得是这样。”
“假设死者是进京送信，如果他觉得自己逃不掉，会怎么做？”陆与上下打量着墓碑，若有所思地说道。
“当然是将身上的信件藏起来……”李元芳说到一半忽然愣住，随即惊声道：“陆兄，你是说……”
话音未落，只见陆与忽然俯身，伸手在墓碑下方的小洞里摸索着什么。
李元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陆与面色一变，随即缓缓抽出手。
下一刻，只见一块金色令牌，赫然出现在陆与手中。
李元芳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陆与竟然真的找到了死者的腰牌。
此刻，陆与感受着手中冰凉的腰牌，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镌刻的文字。
【内卫府阁领】。
【孙殿臣】。
这块腰牌的出现，证明此前的推测完全正确。
死者不仅是一名内卫，而且还是一名阁领。
“孙殿臣……”
陆与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
虽然一直未曾会面，但此人的大名，陆与也有所耳闻。
却并非是因为其阁领身份的缘故。
如果他没记错，先前在湖州兴风作浪的许世德，正是此人的手下。
严格来说，两人尚未有过正式的会面。
停尸房那次不算。
毕竟孙殿臣的头颅，至今仍旧是下落不明。
……
随着死者身份的确定，事情已经逐渐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了。
此前所谓的幽冥之说，陆与一直是好整以暇，玩味地看着太平公主和肖清芳在那里装神弄鬼。
这种心态源自于内心的自信。
因为陆与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鬼。
如今这块腰牌的发现，再次证明了一个道理。
人比鬼可怕多了。
此前的湖州案，一个小小的许世德便牵扯出惊天大案，就连狄仁杰也险些被牵连进去。
如今孙殿臣的诡异身亡，不知又会闹出何种惊天动地的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