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置使行辕。
正堂内，狄仁杰默然不语，缓缓踱步。
一旁的曾泰则是面带焦急之色，紧张地搓着双手，不住地长吁短叹。
即便李显再是不堪，可终归还是当今太子，国之储君。
虽然极度不耻其为人，当下还是忍不住担心。
陆与倒是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惊慌。
眼下太子虽然暂时被武则天禁足，但却无安全之忧。
即便要废掉太子，也要等回到京城以后，正式颁布诏书，晓谕天下臣民。
在这里动手，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如今武则天年岁渐长，即位多年皇位日趋稳固，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杀心甚重，动辄满门抄斩。
现在她仅有的两个儿子，便是相王李旦，以及当今太子李显。
倘若除掉李显，那么相王李旦就成了朝臣唯一的选择。
如今朝中大臣虽然旗帜鲜明地支持维护太子，但多少还有些分寸，在传位一事上也只是浅尝则止，不敢过分逼迫。
可一旦相王成为唯一的法理继承人，局面就不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二者择其一，多少还有些押错宝的概率。
但当继承人有且只有唯一的情况下，闭着眼睛都能做出对的选择。
话说，拿从龙之功考验大臣。
哪个大臣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是以陆与丝毫不担心李显的安危，顶多不过是废掉太子之位。
武则天还真能剁了他不成？
狄仁杰停住脚步，长叹一声：“是我无能，中了对方的圈套。”
曾泰一愣：“什么圈套？”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幕后之人之所以劫持太子，就是为了要让皇帝亲眼看到太子与逆党在一起，从而达到彻底栽害太子的最终目的。”
曾泰不解道：“可是他为什么要陷害太子？难道是皇上授意的？”
狄仁杰摇摇头，说道：“皇上虽然有所怀疑，但绝不会授意内卫构陷太子，他们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当时事态万分紧急，来不及仔细询问情况，我想，这中间定有隐情。只是现在李规自刎，太子也被羁押，恐怕很难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现在的形势万分凶险！如果我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太子的清白，不但太子性命难保，这李唐天下恐怕也要就此终结！”
曾泰皱眉道：“恩师，我们该怎么办，太子不能不救啊！”
狄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在现场，我之所以故意出卖太子，有两个原因。第一，皇上生性多疑，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太子身上，她反倒会不相信，这就为我们后面营救太子埋下一个伏笔，”
“第二，如果我强行为太子辩解，那么后果就是，不但太子难逃干系，连我也会被抓进大牢。”
闻言，曾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今晚狄仁杰和陆与齐齐将矛头指向太子之时，他便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如今听到这番话，他这才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外面就没有了能替太子辩解申冤的人。这也正中了对手的下怀。”
狄仁杰眯起眼睛，沉声道：“亡羊补牢，尤为未晚。我就不相信，这中间，没有破绽！”
“大人说得对极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三人皆是一惊，转头向门口看去。
待得看清来人样貌，几人立时难言惊喜之情。
“元芳！”
“元芳兄！”
“李将军！”
李元芳快步走进屋中，躬身施了一礼：“大人，我回来了！”
狄仁杰赶忙把他搀起来：“好，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
如今见他平安归来，众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一阵寒暄后，众人再度说起今夜之事。
“大人，事发之时，我就在屋顶处暗中观察。”李元芳笑道。
闻言，狄仁杰当即惊呼道：“你是说，当时你在场？”
李元芳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当时屋中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是的。”
“太子说，院内杀声一起，屋里的灯就黑了，可有此事？”
陆与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狄仁杰。
看来此前太子当场反水一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即便是身为复唐老臣的狄仁杰，眼下也是心有余悸，已经开始下意识质疑太子。
“是的，太子并没有说谎。”
李元芳沉声说道：“当时大人率卫队包围此小院后，紫袍人便灭掉屋中蜡烛，动手解决掉屋中其余的黑衣杀手，再将刘查礼的尸首从柜子里取出来摆在地上，而后跳窗逃离。”
“本来我想，既然大人来了，太子就安全了，可谁想到，太子还是没有逃脱被陷害的厄运。”
“那后来呢？”
“后来我一路追踪紫袍人，到了城西头的悦来老店，紫袍人进入屋中换上内卫服色，取出两本蓝衫记，”
“蓝衫记？”狄仁杰惊声道。
“是的，书页的夹层里似乎藏着图绢之类的物什，那人取出里面的的东西后，就将这两本书烧掉了。”
“本来，我想冲进房中，将其捕获，可又怕打草惊蛇，于是便先回到这里，向大人禀报。”
当下，狄仁杰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到李元芳跟前，撩起衣袍下摆，倒身便拜。
李元芳慌忙上前搀扶。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狄仁杰神色肃然道：“元芳，这一拜你一定要受。这是替大唐天下、替太宗皇帝、替先帝感谢你挽狂澜于危急之中，救唐室于覆巢之下！”
曾泰人都傻了，李元芳更是目瞪口呆。
“大人，实不相瞒，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明白，我怎么力挽狂澜的？”
“恩师，学生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曾泰不解道。
“陆与，你来说说，这个紫袍人为什么要栽害太子？”狄仁杰微微一笑，看向陆与道。
闻言，陆与心下一动。
自归来后，他便一言不发，狄仁杰自然也发现了异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陆与也不例外。
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相较于内心的些许怒意而言，更多的却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