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府阁领,官秩正四品上。
如此品级,放眼整个朝野,或许籍籍无名,但身处要害之位,其职权却是大的惊人。
御史无非是风闻奏事,但内卫却是监察天下,以及文武百官。
内卫有侦缉、提捕、讯问职权,自成一系,外人无权过问。
因此,即便是各部尚书,手中权力与之相比亦是略有不如。
每位阁领,无一不是大权在握之辈。
当然,陆与这种头顶虚名,并无实权者例外。
而阁领放在内卫中,也是绝对的高层。
作为仅次于大阁领肖清芳的存在,孙殿臣的离奇身亡,无异于爆炸性新闻。
当下,李元芳神情严肃,语气低沉道:“陆兄,死者竟然是内卫府阁领,这下问题严重了。”
腰牌上的字,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心中惊骇不已。
此前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便将众人折腾得够呛,如今一名阁领死在此处,不知又会掀起多少风浪。
而且内卫之事多半与皇帝有关,如今恰逢皇帝病重,即便李元芳再是不谙政事,也隐隐嗅到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陆与收起腰牌,目光巡逡周围,这才缓缓说道:“此事恐怕与肖清芳脱不了干系。”
幽州案后,黄胜彦在肖清芳手中吃了大亏,数次被武则天诘责。
而湖州案后,孙殿臣也光荣地享受到了这一待遇。
如今这对难兄难弟回过味来,每次事后,自己被皇帝喷得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身为上司的肖清芳却安然无恙,反而更加受到宠信。
两人一合计,便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如今双方隐隐有联手的趋势,肖清芳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直接动手除掉孙殿臣的胆子,肖清芳是没有的。
但假借他人之手,暗中推波助澜的胆子,肖清芳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这种手笔,似曾相识。
此前的湖州案,武三思似乎也是这般浑水摸鱼,暗中推波助澜。
但武三思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他出手的对象是太子李显。
武则天本就不喜李显,早就想废了他,武三思顺手推舟,正合她意。
至于事发后的恼怒,更多的也是怒其不争,恼怒他的举动被人查出来。
以至于武则天不得不做出妥协,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过。
但此次却是不同以往。
肖清芳不知死活,选择对武则天下手,一旦事发,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始作俑者太平公主,亦是难逃其咎。
此间种种,陆与心知肚明。
这一次的风暴,绝对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
“肖清芳?”李元芳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内卫内部的权力倾轧,当下皱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做,将此事禀报皇帝?”
此人先是对皇帝下药,又戕害同袍,罪不容诛。
陆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如今皇帝被冤魂困扰,什么都听不进去,若无切实的证据,证明此事与肖清芳有关,也是无济于事。”
狄仁杰之所以未曾向武则天禀明实情,亦是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如今肖清芳蛰伏待机,一旦将其惊扰,后续必然会迎来其疯狂的报复。
……
……
夜色如墨,街道上两匹快马飞驰而来,停在史馆门前。
陆与和李元芳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史馆,一名官员走出来将两人迎进正堂。
那官员躬身行礼道:“卑职麟台著作局郎沈一贯,拜见二位将军。”
陆与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沈大人请起。”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陆与从不在下面人跟前摆架子。
沈一贯恭声道:“傍晚接到少监大人的通报,得知二位将军要来史馆查阅旧档,不知将军要看哪一库?”
想了想,陆与说道:“武德初年至贞观十年间,右卫的档案。”
临行前,狄仁杰便交代过,先查死者身份,再找江小郎旧档。
是以在拿到孙殿臣的腰牌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
闻言,沈一贯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将军,请随我来。”
说罢,将两人引至档案库门前。
厚厚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偌大的旧档库中立着数十个高大的木架,上面堆满了发黄的档案籍册。
沈一贯举着风灯寻找着标签,最后将他们俩领到一个格子前。
“二位将军请看,武德初年至贞观十年间右卫的旧档,都在这里了。”
陆与向沈一贯道谢,后者便识趣地退去,走到门外等候。
长条书案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规格的旧档,各种档案堆积如山。
商议片刻,两人决定分头行事。
随即两人各自从一侧开始查阅。
一时间,档案库内只听见“沙沙”的翻书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芳忽然停下来,语气中难掩兴奋。
“陆兄,这里有江小郎的名字!”
闻言,陆与手中翻阅书册的动作立时一滞:“书上怎么说?”
李元芳低头看向档案,一字一句地念道:“据官档记载,江小郎是高祖武德六年加入右卫,官拜游击将军,两年后,积功至汉阳将军。太宗贞观初,江小郎忽然失踪。”
陆与面色微变:“忽然失踪?书中没有记载他失踪的原因?”
“应该有,”说着,他翻过一页,忽然惊叫道:“陆兄,你来看!”
陆与丢掉手中书册,快步走过去。
李元芳把书递到他跟前,陆与抬眼望去,登时瞳孔骤缩。
只见书中竟然缺了两页,纸茬呈锯齿状,痕迹较新,一看就是被人撕扯下去的。
陆与伸手摸了摸茬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是刚撕下没有多久。”
“要不要叫来外面那位沈大人问一问?”李元芳低声道。
“不可,”陆与摇了摇头,沉声道:“档案库乃机密重地,对方却能进入其中撕掉关键处,定然大有来头。如今他们只是撕掉其中一页,而不是直接毁掉此书,说明对方并未察觉此事,因此绝不能打草惊蛇。”
略微停顿,陆与瞥了眼站在外面院中,似是百无聊赖的沈一贯,缓缓说道:“况且,我们怎能确定,此人就一定没有问题?”
闻言,李元芳一怔,随即转头看向门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下,陆与看了看手中的缺页,若有所思道:“缺掉的这两页,一定就是他失踪的原因,看来这趟是来对了。”
李元芳有些沮丧:“对手真是狡猾,抢先我们一步,毁掉了证据。”
陆与冷笑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画蛇添足,愚不可及。”
李元芳一头雾水:“陆兄,此言何意?”
“先回去向大人复命,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陆与收起手中的風雨文学外来回踱步的沈一贯,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