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寂静的旷野,被一层深邃的黑暗笼罩。
就在此处,一场激战刚刚结束。
举目望去,伏尸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此刻,数十名黑衣人手持长刀,逐个对地上的尸体补刀,夜空中不时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声。
一旁的锦袍男子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黑衣蒙面的元义走上前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锦袍男子,盯着他看了一阵,感慨地摇了摇头。
如今的皇室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竟然立了个如此窝囊的废物做太子。
武则天精明了一辈子,临了到底还是昏了头。
元义嗤笑一声,随即转过头不再看他。
锦袍男子正是当今太子李显。
这段时间,李显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此前御史李昭德上书请皇帝传位于他,此事一出,把他吓了个半死。
平日里无事之时,皇帝尚且横眉冷对,动辄将他诏进宫怒斥一番,让他战战兢兢不能自已。
李昭德这么一闹,顿时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府上下皆是如临大敌,他下令紧闭宫门,不敢外出,就等着皇帝一纸诏书,将他的太子之位废掉,或者当场赐死。
幸而皇帝并未追究,只是处死了事。
他这才逃过一劫。
可还不等他松口气,又发生了太子卫下辖的崇文馆掌院学士吴孝杰与校书郎许世德互殴身亡之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显人都麻了。
吴孝杰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越王高级幕僚,属于是凌迟都嫌轻的那种。
许世德的底细他虽然不清楚,但也是崇文馆校书郎,于情于理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于是李显再度缩起头,选择闭门谢客,连遗书都写好了,就等着内卫上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再次神奇地渡过难关。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到传言,梁王武三思触怒皇帝,被宗正府圈禁。
至此,李显彻底蒙了。
以他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这一切。
李显虽然傻,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为何好死不死,偏偏就死了吴孝杰这个越王余党。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动,完蛋是迟早的事。
此前越王次子李规悄悄进京来见他,劝说自己起兵,复李唐神器。
李显没有犹豫,当即词严色厉地拒绝辞了对方。
起兵?
开什么玩笑!
他一无兵,二无权,一旁的武氏诸王虎视眈眈,隔三差五还要进宫挨皇帝的骂。
皇帝手握关中十六卫,天下精锐一大半都在她手里,自己就算有心起兵,又拿什么与其抗衡。
琅琊王、徐敬业以及越王这些手握重兵的一线实力派尚且兵败,他不觉得自己起兵能够成事。
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因此即便李规拿出越王留下的藏宝图劝说,他也坚决不肯起兵。
后来李规负气出走,前往湖州寻找刘查礼。
而吴孝杰就此留在京城,在他的安排下进入崇文馆做了一名掌院学士。
可自从李规离开以后,便再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无奈之下,他只得派遣贴身侍婢带领一队卫士悄悄赶往湖州,探查刘查礼的下落。
却依旧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下李显算是彻底慌了。
倒不是他有多担心李规的安危。
当初亲兄弟被皇帝处死,他也是一言不发。
何况只是同为宗室的李规。
他是怕此人一旦落入皇帝手中,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
当今太子与越王余孽混在一起,这种爆裂性的消息爆出来,即便是狄仁杰和张柬之联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况且皇帝正愁没有理由废掉他。
武氏诸王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到时候只怕就不是被废掉那么简单了。
吴孝杰身亡后,他便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倘若皇帝已经知晓其身份,自己绝不会到现在还是平安无事。
此前他曾以吴孝杰的名义,派遣两名仆役赶往湖州面见刘查礼,亦是毫无音讯。
这种不上不下、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于是趁着武三思被圈禁,京中局势稍缓的空当,他带人悄悄赶往湖州,想要将事情弄清楚。
不料行到此处,却遭遇来历不明的歹人突袭,手下侍卫拼死抵抗,最终全军覆没。
李显面如死灰,嘴唇不住地颤抖。
此刻,他心中万分懊悔。
就在京城顶多是等死。
可眼下,完全是找死。
“走吧,太子殿下,”
元义冷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说道:“给您换个地方。”
闻言,李显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随即颓然地低下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黑夜中传来。
旷野的宁静再度被打破。
片刻后,一道疾驰的身影出现在月色下。
来人正是陆与。
昨日从茶摊老板那里打听到这群人的踪迹,陆与便本能地察觉到异常。
当即加快速度,疾行一昼夜追赶这群人的踪迹。
如此珍贵的御赐之物,乃皇室特供,基本没有流入民间的可能性。
再结合此人的排场,随行便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护卫。
而且据老板所说,此人泡茶只是借用小摊的井水,由随行之人亲自动手从井中取水,后面的烧水以及泡茶,也都是这些人自己动手。
从头到尾,只是借用地方取水,坐下喝了碗茶。
甚至于就连茶碗都是自备的。
这些人离开后,将自带的茶碗也一并收走。
剩下的那点茶叶,也许是看不上,也许是忘记了,这才让茶摊老板捡了点便宜。
这般做派,已经远远超出那些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的范畴。
从以上情况来看,此人不仅养尊处优,而且极为惜命,生怕不小心遭遇暗算。
由此可见,此人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而如此重要人物,为何会脱离重重保护,匆忙赶路。
如此紧要关头,此人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
陆与正思索间。
下一秒,面色却猛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