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这一番话,把师徒两人干沉默了。
上一秒,大家还都是朝廷得而诛之的反贼。
整日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结果下一秒,你说你投诚了?
而且貌似还混得挺不错。
虺文忠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陆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有些不太相信,堂堂魔灵,再怎么说也算是蛇灵高层,居然被招安了?
可见陆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一时间,他也难辨真假。
于风整个人都麻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自己刚表完忠心,结果你说你是官军?
那接下来,该不会是要借我身上一样东西吧?
他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陆与将两人的不安看在眼里。
他也很理解两人的顾虑和疑惑。
依稀记得后来变灵叛出蛇灵之时,肖清芳也是难以置信,破了大防。
并非是没她苏显儿不行。
蛇灵六大蛇首,缺了谁都能转。
即便是哪天肖清芳没了,高层也能马上选出来一个接任者。
肖清芳所在意的,也并非是她挂在嘴边的多年养育之恩。
须知蛇灵成员大多数都是流人之后,很多人年纪尚小时便被她收养,训练成为专职杀手。
虽然都平日里都尊称她大姐,但其实大家并无血缘关系。
苏显儿也是其中一员。
在肖清芳看来,所谓多年养育之恩,不过是众多棋子中,比较有分量的的一个罢了。
肖清芳所恨的,是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组织的高层都不看好这个组织,选择叛逃,那对于中下层成员而言,这样的组织,还有效忠的价值吗?
何况这些流人之后,大都与朝廷和武则天有血血海深仇,如果在蛇灵看不到复仇的希望,只怕会生出其他心思。
蛇灵的动荡,是肖清芳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才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叛逃者。
以至于后来属下报告抓到苏显儿,肖清芳的第一反应不是当众处决,以儆效尤,而是先跑去大牢一番冷嘲热讽。
可见其心中怨念之深。
师徒二人忧心之处,也正是源于此。
朝廷已经视他们为反贼,倘若此时再恶了蛇灵,这天下虽大,今后恐再难有容身之处。
陆与当然明白两人的顾虑,当下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大可放心,此事大姐也是知晓的!”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陆与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指的出路就在这,只要你助朝廷击破逆党,我保你平安无事!”
闻听此言,于风的兴奋之情褪去,整个人也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兔未死,他也还没到烹的时候,只是先前的兔死狐悲,让他有些动摇罢了。
再怎么说,还没到刀架脖子上的时候。
说到底,终究是三代人,数十年的恩情。
恩情贷,家主的恩情还不完……
他虽已生出离去之意,但却不想对曾经的主人下手。
陆与见他脸上满是纠结之色,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若是此时他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陆与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今后也不会再用他。
看似矛盾,但又很合理。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手下是二五仔。
陆与从不认为自己是王霸之气灌顶的天命之子,只要露个脸,所有人纳头便拜。
这个年代,没有信用评级。
他也没有系统,能看到对方的忠心值。
唯一能够借鉴的,就是履历。
今天他能毫无心理压力地背叛金木兰,那明天他也能丝滑地背叛陆与。
而且自从吕布连续换了三个爹,达成三姓家奴的成就以后,大家再甄别二五仔的时候,普遍就没那么有耐心了。
毕竟试错成本实在太高。
理论上来说,只要有过背刺前主的黑历史,就默认信用值为零。
所以吕布后来被杀的时候,连个求情的都没有。
可见其人缘到底差成什么样。
虺文忠见徒弟面有为难之色,倒也没有催促他。
当初他收其为徒,看重的也正是这一点。
憨厚踏实,且有情有义,此乃立身之本。
他这种层次的高手,是不缺徒弟的。
否则大名鼎鼎的闪灵,传出要收徒的消息,仅凭蛇灵中人,就能把门槛踏破。
见于风难以取舍,陆与笑着称赞道:“虺兄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虺文忠歉然道:“小徒无状,让陆兄见笑了。”
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夜空,陆与转过头来笑道:“无妨,事关重大,多想一想也是对的,此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若拿了主意,可随时来找我。”
随即起身抱拳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行一步,两位,告辞!”
师徒二人亦起身回礼。
两人将陆与送到门外。
虺文忠歉疚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上门叨扰陆兄,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虺兄这话就生份了,既同为蛇灵中人,今后多多走动便是!”
陆与笑眯眯地说道:“况且今晚也并非毫无收获嘛!”
闻言,虺文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两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于风则是心不在焉,此刻完全没心思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虺兄,告辞!”
“告辞!”
话音未落,陆与猛地踏地,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紧接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虺文忠负手而立,凝视着陆与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不语。
许久后,方才回头看向身旁的徒弟。
见他仍呆愣愣的立在原地,双目无神魂游天外。
虺文忠轻叹一声:“痴儿,如今你已别无退路。”
于风这才回过神,看向他疑惑地问道:“师父,你说什么?”
虺文忠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火光的山洞,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他已经知道位置,你们已经藏不住了。”
闻言,于风又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暴露了!
当下急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也不要做,就当做不知道。”
见他还茫然不知所措,虺文忠缓缓说道:“他已经说的很明白,这就是他今晚唯一的收获,倘若现在你去报信,就是与他为敌,也是与蛇灵为敌,金木兰已经被放弃,是时候放手了。”
于风神色晦暗不明,此刻内心天人交战,极度挣扎。
虺文忠看出他心中所想,无奈道:“即便你现在去告诉金木兰,也无济于事,大本营在这里,你们又能逃到哪去?”
于风浑身一颤。
师父说的没错,他们的根就在这里,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倘若他迈出这一步,便是自绝于天下。
良久,于风向虺文忠躬身施了一礼,沉声道:“师父在上,恕弟子这次不能遵师命,家主恩养三代,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主仆情分尽矣!”
虺文忠沉默良久,轻叹一声:“唉,去吧。”
于风缓缓抬起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声音有些嘶哑:“师父,弟子去了,您多保重!”
说罢不再停留,飞身离去。
虺文忠默然看着远处离去的背影,无奈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