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轻轻笼罩着狄府。
随着太阳的升起，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上，一地斑驳陆离。
庭院中的树木大部分保持着深秋的金黄，少许则已经开始换上了初冬的银装，落叶随风轻轻飘落，铺满了小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屋檐下挂着几串红红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屋檐的瓦片上，偶尔可以看到几片未融的霜，晶莹剔透，反射着清晨的阳光。
书房内，火炉已经点燃，温暖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狄仁杰静静地坐在桌案后，看着手中的书信，神情有些凝重。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狄仁杰抬起头来，待得看清来人，当下笑道：“元芳，我正要让人去叫你。”
“听说陆兄又来信了？”
李元芳走上前来，面带兴奋地说道：“最近京中盛传，王孝杰将军统领大军，将契丹人打得节节败退，只待赵文翙将军大军就绪，前后夹击，李尽忠旦夕可破矣！”
闻听此言，狄仁杰蹙起眉头，神情再度凝重几分。
见此情形，李元芳轻声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沉默片刻，狄仁杰长出一口气，沉声说道：“借道突厥，本应是军中绝密，除了统兵将领以外，只需皇帝和阁台重臣知晓即可，如今此等机密人尽皆知，元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元芳一怔，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您是说，大军有危险！”
世人皆知之事，契丹人没道理不知道。
原本借道突厥，便是兵行险招的一步棋，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倘若对方有了防备，就不能算是奇兵了。
赵文翙所部拢共不过一万余人，而李尽忠尽起麾下契丹部族大军，总兵力达六七万之多。
况且赵文翙部借道突厥，人熟地不熟。
以其疲弱之师，而击堂堂正正列阵之敌，岂非以卵击石，自取其祸。
“你再看看这个吧。”
说着，狄仁杰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
李元芳接过信件，低头略微浏览一阵，目光顿时一凝，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惊声道：“大人，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手上正是陆与寄来的信件，上面说王孝杰麾下的右威卫与契丹大军交战月余，双方互有胜负。
如今天气逐渐转冷，崇州地处北地边境，气温更是冷得出奇。
近日来天寒地冻，右威卫各部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冻情况，非战斗减员相当严重。
虽然战斗力仍存，但倘若继续放任下去，定然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刚才他们还提到赵文翙的借道大军，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如今正面的王孝杰再出现意外，只怕北地局势全面崩坏，也只在旦夕之间。
“按理说，大军的物资都应该由当地官府负责，右威卫大军背靠崇州，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送达前线，大军储备如此充裕，又怎会出现大量伤冻的情况？”
李元芳脸上满是疑惑，他也是久经战阵，在边军历练过的，自然对里面的门道十分清楚。
若非是陆与亲笔所写的密信，他都要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思索良久，狄仁杰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如今我们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个中真情，目前还不得而知啊。”
“唉，若是皇帝让您统军挂帅，哪里会有这等事。”李元芳低声抱怨道。
狄仁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人事即政治。
主帅的任用，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能打胜仗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统帅。
而统帅，也不一定就会打仗。
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牵涉各方势力，李元芳身为武将，不懂这些也实属正常。
沉默片刻，李元芳忽然反应过来，开口说道：“大人，明日早朝，您可以将此事禀告皇帝。”
今后的温度会越来越低，一旦双方陷入对峙状态，伤冻将成为大军最大的敌人。
这对于北地局势而言，无疑是十分不利的，甚至会影响整个战争的走向和结局。
闻言，狄仁杰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帝这个人我非常了解，当初她力排众议，决心调集大军先发制人，迅速解决北地问题，如今又岂会自打耳光，承认自己的失误。”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就是皇帝求胜心切，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她迫切的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巩固已经有些动摇的统治根基。
因此即便他上奏此事，也是无济于事。
皇帝根本不可能撤军，她早已无法回头。
李元芳不由得开始着急起来，“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置这数十万大军于不顾吧！”
狄仁杰皱起眉头，在屋中缓缓踱步。
忽然，他停下脚步。
“我大周将士背靠崇州，尚且缺乏御寒物资，契丹人跋涉至此，转运物资岂非更加不便，”
沉吟片刻，狄仁杰缓缓说道：“事情，或许还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
……
东硖石谷以西，有一座名为平山的山丘。
整座山丘并不高，山顶最高处也仅有三四十丈。
山坡的南面，是一片柏林覆盖的小路，穿过这片柏林一路向东，便可直达东硖石谷。
初冬时节，山间常常被一层薄雾笼罩，阳光透过雾气，形成柔和的光晕。
霜冻在草地和树枝上形成冰晶，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此刻，陆与正倚靠在其中一颗高大的柏树枝丫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山坳。
由此看去，山坳内的情形皆可尽收眼底。
只见山坳内临时搭建的草棚下，堆积着大量的物资，海量的物资堆积如山，正在有条不紊的被人装上马车。
转运物资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龙，延伸出数里之外。
不多时，便有装满物资的马车从树林旁经过。
马车上物资包裹上的标识，在阳光下一览无余。
上面有四个醒目的大字。
【崇州军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