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肖清芳故作犹豫，支支吾吾道：“而且，此人似乎，似乎……”
武则天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何以这般吞吞吐吐，有话不妨直言。”
“是！”
肖清芳深吸一口气，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说道：“陛下容禀，刘查礼府上的管家，乃是一名内卫！”
闻听此言，武则天登时一怔。
“内卫？”
“是的，此案由狄阁老亲自破获，应该不会有差错。”
武则天微微颔首。
狄仁杰的能力她是知道的，于探案一道颇有见地，放眼朝野，无出其右者。
既是他亲自破解，想来不会有错。
思及此处，武则天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此前许世德曾向她请旨监控湖州，如今湖州所有的内卫，都在其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此人是许世德安插在刘查礼身边的探子，杀掉那两人也定然是其授意。
武则天冷声道：“这个许世德，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殿内一片沉寂。
随即看了眼下方低头不语的肖清芳，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她之所以任命肖清芳为内卫府大阁领，除了其自身能力出众外，她最为看重的一点，就是忠心。
对于上位者来说，能力可以慢慢培养，但忠心不足，难堪大任。
黄胜彦输就输在资历太深，已经混成老油条。
有时候优良的群众基础，反而会成为进步的负担。
倘若由黄胜彦掌控内卫，皇帝能看到什么，多半取决于黄大阁领的心情。
武则天深谙此道，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在她的一番运作下，黄胜彦摇身一变，成为肖清芳的死对头，从此双方开始明争暗斗。
而皇帝陛下便可高枕无忧，充当这场比赛的裁判，在必要的时候下场略微维持一下秩序。
此刻，肖清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上方的皇帝，见其露出满意的神色。
心道果然如此。
打小报告的精髓就在于，不能让上位者察觉到你是在打小报告。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上级，会喜欢一个打小报告的人。
而且许世德乃是受皇帝密派，倘若她如数家珍地将许世德所做之事尽数抖落出来，以皇帝多疑的性格，必然会起疑。
盯着朕交代的秘密任务，大阁领意欲何为？
言多必失，反而会陷自己于被动。
捡些关键之处禀报，既能突出重点，又能保证皇帝能够快速理清头绪。
至于如何决断，自有皇帝陛下圣裁。
因此，眼下武则天对许世德的斥责，肖清芳只当没听到。
思索片刻，武则天缓缓说道：“此事朕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肖清芳躬身施了一礼，随即离去。
武则天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
随着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响起，一名须发皆白，身着道袍的老者缓缓现身走出。
看到老者，武则天微微一愣，随即起身笑道：“天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今日怎有雅兴到此？”
如果陆与在此，一定能认出老者。
此人正是他当年曾在大内遇到，一招便重伤他的神秘高手！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老者淡淡地说道。
对于这番说辞，武则天却是丝毫不信。
平日里皆是闭关清修，就连她也很少能见到人，今日却一反常态主动登门，恐怕并非静极思动那么简单。
当下，武则天转头吩咐道：“来人，奉茶。”
只见老者摆了摆手：“不必了，说两句话就走。”
武则天也不以为意，笑道：“天师请讲。”
“陛下御极数十载，岂不闻祸起萧墙，内事不宁，则天下之祸不远矣。”
武则天微微一愣，随即似有若悟，微微点头道：“天师所言极是，谨受教。”
老者道：“如此，老道便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门外值守的卫士竟毫无察觉。
见此情形，武则天却没有丝毫惊讶。
她缓缓踱步至门前，蹙眉不语。
良久，这才沉声道：“来人！”
侍立一旁的女官快步上前。
“陛下。”
“拟旨，”
沉吟片刻，武则天缓缓道：“梁王品行不端，恣意妄为，着即罚奉一年，暂禁宗正府，无诏皆不得见！”
侍女研墨，女官提笔记录，武则天说完，旨意也已经书写完毕。
“即刻用印，宣旨晓谕梁王，不得延误。”
“遵命！”
当下，女官躬身请出圣旨，快步向门外走去。
武则天长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
她想不明白，天师久居宫中，且一向不理俗事，何以会突然对梁王发难？
那句内事不宁，指的正是梁王。
武三思是她的亲侄子，姑侄之间的家事，便是内事。
梁王殿下充其量只是个好用趁手的工具，天师却是这宫中的定海神针。
孰轻孰重，她是分得清的。
此前曾有传言，宫内有一神秘高手，任何来犯之敌，皆尽毙于其中。
但却从未有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时间一长，世人都认为此事乃有人以讹传讹，流言也就此作罢。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这并非谣言，而是真的。
也正是有这位存在镇守此处，她才得以坚定不移地推行自己的意志。
真当那些对手会心甘情愿地伸着脖子等她去砍？
朝堂上的斗争，从来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御花园的角落里，埋葬着不知多少花肥。
当年先皇驾崩之时，她之所以有底气敢于力挽狂澜，挡住世家大族的反扑，逐渐平定局势，是因为她知道，有天师在，这里便乱不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不论是别有用心之辈，亦或是意外闯入的江湖中人，最终的结局，皆是以生命为代价，诠释皇权不容挑衅的威严。
是以她对这位异常感激，几度想要授予其国师之位，然则坚辞不受。
无奈之下，她只得以天师相称。
这位很少在人前现身，更是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只是默默守护禁宫。
武则天原本已经做好准备。
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会拒绝。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与梁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