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屋中众人皆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庞九公的讲述。
唯有陆与的注意力不在其身上。
他发现这位飞龙使大人，似乎对江家庄旧事格外地上心。
准确来说，是对这两位老人很感兴趣。
陆与没机会见识汗血宝马，但想必汗血宝马重现于世，此人大概也就是这般反应了。
当下，庞九公长叹一声，说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这江家庄原来分为岗上和岗下，岗上所住都是江姓。而岗下所住，都是庞姓。”
“武德六年，庄中失火，将岗上的江家人全部烧死，只剩下了岗下的庞姓村民，至此江家庄才改名为恩济庄。”
狄仁杰问道：“那么，江家庄又是为何失火？”
闻言，庞九公瞬间面色苍白，哆嗦着嘴唇说道：“老人们说，这是厉鬼上门寻仇。”
狄仁杰怒斥道：“真是一派胡言！你以为如此便可搪塞本官？六十年前，江小郎一家遇害而死，尸体被人斩去了头颅和左臂，后在西林中将军庙的供台前发现。”
“四个月后，江家庄忽然起火，将庄中的江姓村民几乎全部烧死，与此同时，将军庙也失火焚烧，尔等便庸人自扰，说什么厉鬼作祟，阴兵杀人。真真是无稽之谈！”
此话一出，庞九公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您都知道了？”
狄仁杰冷冷道：“怎么，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沉默半晌，庞九公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也罢，草民就豁出去了。大人说的一点也不错，草民二人，就是青阳岗上那场大火中的江家幸存者！”
此话一出，众人立时瞠目结舌。
陆与亦是震惊不已。
呆愣片刻，他立刻反应过来，眼角的余光扫向何云。
果然，只见此人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庞九公和另一名老汉。
见此情形，陆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鱼儿就快要开始咬钩了。
……
……
寝宫内，武则天倚靠在床头。
她面带微笑地看向下方的王知远，神情颇为愉悦。
“知远，你的法器果真灵验至极。”
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欣喜，“昨夜，宫中安宁无恙，朕自数月以来，首次得享安睡。此事你功不可没，朕定要好生封赏。”
王知远谦逊地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圣上乃是天命所归，厉鬼自退。臣不过是顺天而为，尽微薄之力。”
这些日子，他严令手下人严防死守，查漏补缺，不给予歹人以可乘之机，总算卓有成效。
如今皇帝睡眠安稳，龙颜大悦，他不仅得以保住性命，而且进一步得到皇帝信任。
武则天微微颔首，心中更加满意。
“我已下令，册封你为辅国大法师，加金紫光禄大夫，赏金珠一车。”
王知远听罢，神色激荡，重重叩首。
“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之恩。”
无人察觉到，他叩头之时，眼底划过的阴冷之色。
……
……
县衙后堂内。
送走庞九公和另一位老人后，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些日子所有人皆是神经紧绷，加之此案颇为蹊跷，使得众人一度疑神疑鬼。
如今真相已经勘破大半，适当喘口气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陆与却并未歇息，而是待众人各自回房后，又再度回到狄仁杰房中。
有些事，陆与早已是心领神会，无师自通。
只需一个眼神，他便领会狄仁杰的用意。
似戒尺敲头，举头望月，这等上古版本的隐晦之约，如今早已过时。
两人这一路走来培养出来的默契，已无需任何多余的举动。
“陆与，怎么样？”
看着轻车熟路走进来的陆与，狄仁杰微微一笑。
“大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狄仁杰微微颔首，随即招呼他坐下。
待得两人落座，狄仁杰看向陆与笑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一说，你的打算了吧？”
闻言，陆与嘿嘿一笑：“知我者，大人也。”
其实李元芳猜的并没有错，狄仁杰只是命两人复勘凶案现场，以及调阅江小郎的旧档，并没有让他把何云带来。
但在见到何云的一瞬间，狄仁杰马上就明白了陆与的用意。
以他对陆与的了解，其并非是不知轻重之人。
明知他在询问当事人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带外人入内，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其一，此人值得信任。
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毕竟几人与这位飞龙使也只是一面之缘，而且之前那次，倘若不是此人坚持要登门拜见，这一面之缘多半也是没有的。
其二，便是十分熟悉的探案手法。
没错，还是钓鱼。
而想要钓上大鱼，总要舍得撒些饵料。
想通这些，狄仁杰才会有意邀请何云见证他询问证人。
而庞九公吐露的内幕也是骇人听闻，尽管他早有所准备，依旧是震惊不已。
原来他和另一个老汉，都是当年江家庄那边大火的幸存者。
起火那天晚上，两人在岗下贪耍误了时间，便借住在一个庞姓村民的家中，这才阴差阳错逃过了一劫。
据他所说，江小郎原本是宇文成都军中的将领，隋末之时，天下大乱，宇文成都作为前隋炀帝驾下的骁果军中郎将，与窦建德在洛阳一带展开交锋。
当时窦建德以绝对优势兵力围困宇文成都，但宇文成都勇冠三军，乃是沙场悍将，几次交战令窦建德损兵折将，于是窦建德便派人暗地里潜到营中找上了江小郎。
至于后面的故事，就有些俗套了。
江小郎借使者的项上人头，取信于宇文成都，后者将自己的贴身卫队也交给了江小郎统领。
而后江小郎趁宇文成都熟睡之际，将其斩杀，投靠了窦建德。
然而窦建德这位老板也靠不住，在隋末争锋中被太宗皇帝平定，此人见势不妙，又再度改弦易帜，顺势归顺大唐，摇身一变成了游击将军。
总的来说，此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二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