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正是肖清芳有意为之。
表现出一副目光短浅，添油加醋在皇帝跟前打小报告的模样。
未来事发之时，她才更加的安全。
在告状的同时，动声色地将自己与许世德不熟的事实点出来，而夸大孙殿臣对许世德的器重。
如此一来，倘若许世德真的有问题，肖清芳这个大阁领便再无任何责任，而孙殿臣必然会迎来皇帝史无前例的满腔怒火。
闻言，皇帝瞥了眼貌似谦恭的肖清芳。
其实对方如此作态，倒也并未出乎她的预料。
内卫如今的三足鼎立，也是她有意为之。
黄胜彦和孙殿臣平日里的表现，她也看在眼里。
总的来说，内卫尚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但私下里的明争暗斗，并不在少数。
这种维持平衡的成本，也在武则天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当下，武则天却是默不作声。
因为她知道，肖清芳必然还有后手。
倘若肖清芳是个只擅内斗的，她也不会容忍其居于大阁领之职如此之久。
果然，就听肖清芳接着说道
“微臣虽对此人了解不多，但也略知一二，据臣所知，此人颇有手段，且心性沉稳，孙阁领手下诸多千牛备身，而其能后来居上，足见不凡之处。”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此次他奉圣意南下，所选随行之人，平素多与其亲近，这里面的事情，微臣也不甚了解。”
闻言，武则天目光闪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孙殿臣是她有意提拔起来的，用以制衡肖清芳和黄胜彦。
毕竟内卫中若是只有两方势力，必然会斗得你死我活。
长此以往，必定会误了大事。
而扶植起孙殿臣，两方的斗争便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让第三方捡了漏。
总的来说，三人之中，以孙殿臣跟脚最浅。
他能在内卫中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皇帝的支持。
因此，武则天才会从孙殿臣手下选拔人手。
而孙殿臣手下的许世德，资历并不深，这才被其看中，并委以重任。
后来许世德密奏，声称见到越王之子李规从太子府离开，而后赶奔湖州。
对此，她自然是将信将疑。
知子莫若母，李显的性格她很了解。
软弱无能，且贪生怕死，又岂敢与越王余党扯上干系。
但事关重大，许世德也的确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于是她准许世德所请，由其潜入太子身边，做了太子卫下属崇文馆的一名校书郎，并且由其全权负责湖州诸事，将整个湖州全部监控起来。
如果肖清芳所说都是真的，此刻的湖州已经是许世德的天下。
自己能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许世德上奏的内容。
可一年多以来，许世德却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情报，禀报的消息也多有敷衍之意。
此前，她便逐渐开始对此人起了疑心。
但她却并不打算仓促拿下此人。
待得所有牛鬼蛇神都跳出来，再一网打尽，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因此，她并没有惊动许世德，只是照常催促他尽快查明真相。
当初让狄仁杰南下巡查，除了让其躲开是非漩涡之外，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里面。
她与狄仁杰相识多年，后者的为人她很了解。
许世德尽职尽责察查逆党也就罢了，倘若此人心怀不轨，必然瞒不过狄仁杰的眼睛。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恭敬侍立于侧的肖清芳，缓缓问道：“最近湖州可有异常？”
听到问话，肖清芳心下一动。
她明白，武则天这是对许世德有所不满，或者是起了疑心。
这种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随即，肖清芳不动声色地说道：“禀陛下，此前陆与回京之时，曾对微臣提及，刘查礼的那位新夫人，似乎也有些来历，后来此人却神秘失踪。”
“神秘失踪？”
武则天一怔，随即恍然，当下眼神微微眯起，漠然道：“朕记得，这个刘查礼，似乎曾在京中为官吧？”
“陛下明鉴，据微臣所查，此人曾任兵部司农郎，而且……似乎与吴孝杰有旧交。”肖清芳恭声道。
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有些刻意了。
此事涉及太子，以及越王余党。
牵扯太深，并非什么好事。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当初皇帝有多信任许世德，如今就有多深的恨意。
欺君之罪，几与谋逆无异。
肖清芳几乎可以断定，这许世德必死无疑。
有此前车之鉴，如今她也不会得意忘形，以免步其后尘。
此刻，武则天面无表情，踱步至窗前默然不语。
这些消息，许世德可从未禀报于她。
良久，武则天蓦然回首，沉声说道：“安排下去，明日轻装微服，启程前往湖州。”
闻听此言，肖清芳心中一惊，随即恭声应是。
上位者的优势便在于，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下面的人只能无条件顺从。
今日皇帝问话，虽然她的回答已经尽力不涉及敏感内容，但仍旧难逃入局的命运。
皇帝本就不欲此事再扩大，因此命她安排湖州之行，也是应有之意。
转身离去之际，她蓦然想起陆与，当下不由得心安几分。
此事从头到尾，蛇灵都未曾参与其中。
而作为狄仁杰贴身护卫，陆与掌握不少有价值的消息，才让她在皇帝面前对答如流，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进退失据。
陆与作为内卫府阁领，向她禀报案情，本就合情合理，即便是皇帝也未曾多说什么。
看来陆与歪打正着，潜伏于狄仁杰身边，倒是阴差阳错之下的一步妙棋。
思及此处，肖清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
……
夜色如墨，馆驿内一片寂静。
此刻，陆与双目微闭，躺在床上小憩。
日间，狄仁杰命他率领钦差卫队，沿刘家庄后院阁楼中的地道入口探查。
李元芳已经失踪多日，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此前顾忌到他和李元芳的安全，怕幕后之人狗急跳墙，狄仁杰这才一直隐忍不言。
待他归来以后，狄仁杰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起底刘家庄内的秘密。
而后院阁楼正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