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待得两人离去，狄仁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与。
闻言，陆与微微一笑。
不愧是狄仁杰，堪称是行走的心灵探测仪。
他还未曾提及，便已经被其察觉。
当下，陆与长出一口气。
“大人，卑职确有一事，不吐不快。”
“不着急，来，坐下慢慢说。”
狄仁杰笑着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待得两人落座，陆与整理好思绪，沉声道：“大人，据我所知，此案远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狄仁杰蹙起眉头。
就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而言，案件本身扑朔迷离，尚没有任何头绪。
其中的复杂之处，大家都看得出。
他很了解陆与的性格，绝不会无的放矢。
“此言何意？”
“大人觉得，这番手笔是何人所为？”
狄仁杰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与：“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昨夜卑职去书房前，先去了一趟梁王府，您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陆与抿唇一笑。
“梁王府？”狄仁杰一怔，随即笑道：“我说你昨夜为何身上湿漉漉的，感情是淋了雨。”
“怎么样，有何发现？”
陆与嘿嘿一笑：“武三思倒是没有动作，老实得紧，不过路过国师府时，倒是看到了一个人。”
昨夜闲来无事，陆与便冒雨去梁王府逛了逛，路上偶遇国师府有客，心下一动便进入其中探查了一番。
虽然这些日子武三思表现得谨小慎微，夹紧尾巴做人，陆与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毕竟，这位日后可是有过一系列丝血翻盘的操作。
属于是打不死的小强。
“哦，是谁？”
狄仁杰有些好奇地问道。
“您绝对想不到，”陆与低声道：“太平公主的銮驾，就停在门前。”
“她？”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大人，此人是什么来头？”
他入朝为官时日尚短，对这位国师了解不多，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狄仁杰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幸进之辈，妖言蛊惑皇帝博得宠信。”
陆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抛开所谓的道家术法不谈，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人并没有任何武艺在身。
原本他还怀疑，此人是否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叔，如今看来，基本可以排除掉这个可能性。
天一门向来人丁不旺，到他师父陆天然这一代，更是仅有两名亲传弟子。
本门师祖绝不会只将道统传与其中一人。
否则一旦遭遇不测，本门传承也会就此断绝。
因此不论天赋实力与否，这位师叔绝不可能没有武艺傍身。
“此人发迹之时，我被贬为彭泽令，对其上位内情不甚了解，”狄仁杰皱眉道：
“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平公主的人。”
陆与微微颔首，心道果然如此。
狄仁杰宦海沉浮半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王知远崛起如此迅速，背后少不了有人暗中推动，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况是狄仁杰。
如今恰巧被他撞破两人的私下往来，距离真相浮出水面也不远了。
暗子在暴露的一刹那，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狄仁杰紧皱眉头，似乎是想起什么，当即面色大变。
陆与见状，心中亦是了然。
在发现王知远和太平公主私下勾结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一切。
原本他便笃定，武则天被厉鬼缠身一事，乃是背后另有他人作祟。
如今这个猜想也得到证实。
以皇帝疑神疑鬼的性格，就连太医凤春来也险些命丧其手。
唯独装神弄鬼的王之远屡屡被传召入宫，这一切绝非巧合。
当下，陆与见狄仁杰面有忧色，出言宽慰道：“大人无需忧心，以卑职之见，如今皇帝应该无碍。”
“何以见得？”狄仁杰惊讶地转过头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朝夕相伴的身边人。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勘透事情真相，并且精确地察觉到自己心中所想。
这份心性，以及对时局的精准把握，在他平生所见之人中，也唯有张柬之能够做到这点。
但他与张柬之乃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如今陆与不过及冠之年，而入朝仅仅数月而已，竟也能做到这点。
狄仁杰自忖，他和张柬之在这般年纪，是决计做不到如此地步的。
陆与微微一笑：“如今皇帝依旧无恙，便是最好的证明，以卑职之见，如今外界的流言蜚语，或许是幕后之人有意为之。”
闻听此言，狄仁杰默然点点头。
方才他也是关心则乱，大失方寸，才忽略了这点。
毕竟值此时期，一旦皇帝有任何闪失，国家立时便会陷入动荡。
其实有的事很容易想通。
所谓厉鬼缠身至今，皇帝也只不过是饱受噩梦困扰，精神恹恹，身体并无大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已经成为一枚棋子，用以调动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而后一网打尽。
当然，也不排除皇帝亲自下场唱双簧的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狄仁杰曾为其诊过脉，脉象有些杂乱，乃虚火上升，心神不宁的征象。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不可能花费如此代价，来引出蛰伏待机的野心家。
沉默片刻，狄仁杰缓缓说道：“即便她暂且不动，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不知何时便会突然爆发，与其作壁上观，不如先让她动上一动。届时或许机会就来了。”
陆与微微颔首。
死不可怕，等死才是最折磨的。
明知道太平公主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坐等其出手，实乃下下之策。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发制人。
“大人，您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良机就在眼前。”狄仁杰目光闪烁，似是意有所指。
略微思索，陆与立时恍然。
“您是说，借助此案……”
说到一半，陆与忽然意识到什么，随即将后半句吞入腹中。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见陆与领会自己的意图，狄仁杰轻抚胡须笑而不语，看向前者的目光中满是赞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