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欲言又止，似有心事的李元芳，陆与笑道：“元芳兄，你我之间，何需这般扭捏，有话尽管直言便是。”
犹豫片刻，李元芳低声道：“陆兄，虎敬晖是不是还尚在人世？”
陆与点点头，心道这位武则天追封的一等忠勇伯，不仅活蹦乱跳的，自己前不久还见过呢。
见陆与承认，李元芳面露释然之色。
当初虎敬晖下落不明，他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如今终于得到证实。
身为臣子，他也有些看不惯皇帝滥杀无辜，虽然相处不长，但他对这个率性直爽的汉子颇有好感。
如今得知其安然无恙，自是十分欣慰。
“陆兄，我仍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
李元芳皱眉道：“难道皇帝真的未曾察觉到这些吗？”
先是虎敬晖，后是肖清芳。
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难道皇帝真的对此毫无察觉？
闻言，陆与脸上浮现出玩味之色，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元芳。
“元芳兄，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见李元芳依旧面色迷茫，陆与长叹一口气，幽幽道：“这世上，可不止一个莹玉。”
李元芳呆愣片刻，随即猛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与。
“你，你是说……”
陆与扫视四周，冲他微微摇头。
李元芳心中一惊，当下心领神会，止住话头不再多言。
陆与驻足远眺，沉默不语。
当初的虎敬晖，如今的肖清芳。
武则天生性多疑，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
她对此未必毫无察觉，但却不放在心上。
那就说明，她必定是有所依仗。
看来皇宫这潭水，可是深得很呐。
思及此处，陆与遥望皇宫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
……
夜幕降临，东都城内，一盏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一辆马车在客店前停下，车夫迅速打开车门，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快步走进客店。
房间内，宰相张柬之早已等候多时。
在他身边，还围坐着几名身形高大，穿着便服的男子。
桌上烛光摇曳，映照着众人的面庞。
“吱呀——”
门被人推开，看到在座的众人，李显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张柬之急忙站起，对李显行礼：“微臣张柬之，拜见太子殿下。”
身后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李显环视众人，心中疑惑重重。
待得众人落座，他问道：“柬之，深夜邀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张柬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开始介绍在场的人。
“这位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将军。”他伸手介绍道。
李显闻言一惊，这位可是手握重兵的一线实力派，当下拱手道：“久闻李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多祚赶忙起身还礼：“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张柬之接着介绍道：“这二位是检校羽林卫将军敬晖、桓彦范二位大人。”
二人亦是躬身施礼。
待得众人落座，张柬之看向李显，神情肃然道：“殿下可知前夜宫中之事？”
李显懵然摇了摇头：“未曾得知，您也知道，自湖州之事后，皇帝下令禁足，无诏不得离开太子府半步，今夜之会，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张柬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这位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
这种事稍微打听就能知道，如今各方势力都在默默关注宫内局势，这位爷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若非他和狄仁杰力保，只怕早就被皇帝废掉了。
当下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前夜再度发病，恐命不久矣。我等担忧社稷安危，特邀殿下前来商议大事。”
闻言，李显沉默不语。
他不是傻子，很清楚眼前这般阵势的含义，艰难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张柬之眼中满是兴奋：“殿下，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一旦陛下驾崩，立即铲除武氏余孽，复李唐神器！”
随即，他指了指旁边的三人，“有几位将军协助，大事可成。”
见此情形，李多祚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
李多祚抱拳恭声道：“末将掌管北衙，负责宫城禁卫。只要皇帝驭龙宾天，末将立刻将宫城封锁起来。而后，敬晖和桓彦范二位将军，统率羽林卫封闭东都，清除诸武，扶太子登基！”
李显心头一跳，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张柬之，有些迟疑道：“张阁老，这样……能行吗？”
什么都不做，他还是太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旦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张柬之仿佛成竹在胸，自信笑道：“只要有三位将军支持，一切便万无一失！”
看着几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李显内心陷入挣扎，面色亦是几度变幻。
纠结良久，李显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桌子：“好！干了！”
看着面色通红，神情有些狰狞的李显，张柬之轻抚胡须，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梁王府后堂，数名顶盔掼甲的武将分坐两侧。
武三思负手缓缓踱步其间。
不同于近乎白痴的李显，他很清楚皇帝的可怕，但皇位的诱惑又让他蠢蠢欲动，万分纠结。
思索良久，欲望终究是战胜了理智。
武三思终于下定决心，当下环顾众将领，厉声道：“一旦皇帝宾天，我们便立刻动手，首先是要清除狄仁杰、张柬之、李多祚、姚崇这些拥唐老臣，而后，逼李显逊太子位，传之与我，”
“待得本王登基，在座诸位，皆为有功之臣，届时本王必将不吝赏赐！”
相较于老谋深算的张柬之，武三思的这份计划堪称潦草。
天马行空，随心所欲。
不同于前者精确到每一步细节的完备计划，后者的思路宛如一部没有大纲的小说。
一旦开始行动，后续的发展，就连他本人的不甚清楚，完全是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
手下一众将领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看着踌躇满志，似乎是已经沉浸在成功幻想中的梁王殿下，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也未有人出言打扰他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