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皱眉做回忆状，脸上皱纹沟壑纵横，此刻挤作一团，宛如绽放的菊花。
沉思片刻，他缓缓说道：“时间有些久了，好像是一个叫姓刘的人送来的，具体名字倒是记不清了，只是此人却是有些奇怪。”
陆与一怔：“徐先生此言何意？”
“正常来说，客人要求复刻书籍或是图册，多是爱惜孤本，真品妥善保存，以仿品示人，或是复刻多本，用以赠送他人。”
“可这位刘姓客人，却只是仿制一本，过了些日子又再次登门，让我依照此本再复制一份，这样的客人倒是不多见，所以时日虽久，倒也还有些印象。”
“又复制一本么？”
陆与喃喃自语，随即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说道：“还请徐先生仔细看看，这一份是否出自您的手下？”
徐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与，抚须笑道：“此事倒是无须担忧，但凡是在下手笔，必有暗记附于其上，我一看便知，此本当是原品。”
陆与紧绷的面色略微一松。
费了一番手脚，若弄到手的是个赝品，才真是贻笑大方。
不过刘查礼终究没有这个胆子。
许世德明摆着靠不住，如今在他眼中，如陆与已经是他最后的退路。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得罪陆与。
陆与接过蓝衫记收起来，问道：“前些日子，此人是否又来过？”
闻言，徐先生有些惊讶，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前吧，此人再度登门，送了些银两，言称聊表谢意，只是被我拒绝。”
陆与听罢心中了然，暗道果然如此。
刘查礼也只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特意登门送钱封口。
只是眼前这位徐先生也是深谙人性，推辞不受，如此一来，却是让刘查礼更加放心。
人就是如此矛盾的个体。
若是他直接收下，刘查礼才会坐卧难安。
陆与很理解刘查礼的心理。
既希望对方收下，又希望对方拒绝。
只不过，不管是否收下这份谢礼，徐先生都不会有丝毫危险。
思及此处，陆与扫了一眼小院外的黑暗角落。
费尽心机招揽到如此人才，即便放眼蛇灵也不过寥寥数人，肖清芳自然不会不管不顾，放任其孤身在外。
倘若刘查礼恶向胆边生，真要对其不利，蛰伏周围的蛇灵精锐杀手，会让他明白什么叫残忍。
确认心中所想，当下陆与念头通达，只觉通体舒泰。
这些日子的谋划，总算没有白费。
在狄仁杰眼皮底下开小差，并非易事。
只是此前陆与的种种表现，已经让狄仁杰将他划入自己人的行列。
在狄仁杰眼中，只要大节无亏，些许细枝末节，他并不想计较太多。
而对于陆与来说，狄仁杰是他的伯乐。
尤其是幽州案结束后，脑海中的宝塔顺势点亮至第三层，陆与对狄仁杰的感激也更上一层楼。
如果完全不考虑虎敬晖的感受，出于个人感情，陆与更愿意一剑送金木兰早登极乐。
而如今，除了点亮宝塔，陆与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
自古以来，灭门之仇，向来是排在有仇必报的榜首。
要不是狄阁老点将，陆与现在兴许还在游历江湖呢。
当然了，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朝堂对于陆与来说，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至少，有些事做起来会方便许多。
今夜不虚此行，满载而归。
此刻已是深夜，陆与和苏显儿起身告辞，老者笑眯眯地将两人送至门外。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老者目光闪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转过一条小巷，陆与看向苏显儿，不解地问道：“这样的人物，是如何被招揽进蛇灵的？”
从他见到这位徐先生的第一眼，便产生了这个疑问。
这样一个身负绝技的奇人，已年近古稀，理应安享天伦之乐，为何会拖着年迈之躯，毅然加入蛇灵这种随时会掉脑袋的造反集团。
而且就算肖清芳成功上位，这把年纪也享不了几天福，何苦来哉？
苏显儿摇了摇头。
此人虽名义上是她的下属，但平时也很少与其打交道，而且肖清芳曾特意交代她，对待此人要恭敬些。
这位徐先生，更像是蛇灵供奉，而非普通下属。
若非小梅的关系，她也不会深夜登门打扰此人。
见此情形，陆与也明白了什么。
“多谢。”
陆与认真地说道。
苏显儿显然与对方也不熟，但仍旧是名义上的上峰，对方显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如实相告。
苏显儿抿唇一笑：“我与小梅情同姐妹，区区小事，何须言谢。”
陆与莞尔一笑。
也对，来日方长。
再说这份人情，大可先还给某人。
至于后面的事，让他们俩自己掰扯去吧。
“时间紧迫，先行一步，有缘再会！”
陆与抱拳行礼，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望着陆与离去的方向，苏显儿嫣然一笑。
此人倒是挺有意思，她由衷为好姐妹寻得如此归宿而欣慰。
思及此处，美眸中划过一丝黯然。
好友已觅得良人，可她的归宿又在何处？
哪个少女不憧憬未来？
正值花季，她又怎会喜欢整日与冰冷的刀剑打交道，甘愿沉沦于无尽的杀戮中。
月色如墨。
黑暗中，传来一声无奈地叹息。
……
……
馆驿内。
狄仁杰在屋中缓缓踱步，神情有些凝重。
这些日子，那人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此前在官道上发现那些杀手尸体，左臂上并没有那朵梅花，想来也不是内卫所派。
如今李元芳下落不明，陆与应该还在赶往进城的途中。
此事不能再拖了。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曾泰走进来：“大人，您找我？”
狄仁杰点了点头：“没什么事，想找你随便聊聊。坐吧。”
曾泰坐下后，狄仁杰似是随意地问道：“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曾泰道：“神龙元年，殿试第一名。”
狄仁杰惊讶道：“哦，状元。”
曾泰叹了口气：“状元有什么用。只因朝中无人，做了近十年县令，说来惭愧呀。”
“是呀，这也难怪。”
狄仁杰微微颔首，随即神色一肃，厉声道：“所以，你就投靠了梅花内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