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丝毫不停,纵马长驱直入,长槊在他手中舞成一道光影,所到之处,血花四溅,哀号不绝。
他的身影在敌阵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恰似虎入羊群,令敌军胆寒,军心大乱。
在他身后,数千身披盔甲的骑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地插入敌军中军大阵。
突厥人的中军顿时一片混乱,人仰马翻。
无数突厥士兵惊恐地呼喊着,试图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但在高速冲击的精锐骑兵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那么无力。
原本就松散的军阵,眨眼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陆与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手中长槊如蛟龙出海,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一片血花。
他的脸庞溅满了敌人的鲜血,眼神却愈发凌厉。
阿史那勒见势不妙,挥舞着大刀想要组织抵抗,然而中军的鹰师已经被两翼的溃兵冲散,根本无法集结发起反击。
此刻他身边仅有数十名亲卫,仓惶护卫着他向后奔逃。
……
陆与纵马跃上一处高坡,勒马四下凭眺,立时一惊。
只见整个战场烟尘滚滚,突厥人的前军已经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此刻数万人正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诸军正紧追不舍,衔尾追杀,战场上基本上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见此情形,陆与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世的他,不过是论坛上的军事发烧友一枚,慷慨激昂地在键盘上指点江山,梦想手下的千军万马,在自己的指挥下大败敌军。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有统领千军万马的那一天。
此刻,陆与下意识摩挲着手指,握着长槊的手心里,攥出了冰冷的汗水。
首次指挥上万人规模的大战,即便他事先已经对战局走向做出了充分的估计,但眼前发生的一幕,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抹鲜红蓦然映入眼帘。
注意到那抹鲜红亮眼的缨缦,陆与瞬间眼前一亮。
“头顶红缦的是贼将,休要让他走脱!”
陆与厉声喝道,随手将迎面冲过来的突厥骑兵一槊拍飞。
转头四顾,神情顿时一僵。
数万人搅在一起,方圆数里的旷野上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喊杀声不绝于耳。
各部精骑已经打散,眼下小股骑兵四下追击残敌,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陆与看准时机,双腿猛夹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如闪电般疾驰而去。
“贼将,纳命来!”
陆与面含杀气地大喝一声,如惊雷炸响,双手紧攥长槊,坐下战马嘶鸣不已,似通人意。
话音未落,纵马疾驰而出。
槊尖寒芒闪烁,恰似流星赶月,瞬间刺向迎面冲来断后的数十名亲卫骑兵。
当先一名骑兵只觉眼前一花,长槊已破风而至,避无可避,被陆与狠狠贯胸而过,鲜血溅洒半空。
陆与顺势一甩,尸体横飞出去,又砸倒旁边一骑。
余下几人面露惊惶,还未及反应,陆与已马踏阵中,长槊左挥右突,或挑或刺,一时间寒光乱舞,血雾弥漫,剩余的亲卫骑兵纷纷惨叫落马,再无生机。
这一幕落在阿史那勒眼中,登时亡魂皆冒,冷汗滚滚而下,惊恐万分肝胆欲裂。
陆与见那高大武将乘马呆立原地,当下也不客气,长槊直直刺向其咽喉。
阿史那勒手脚冰凉,恍惚之际,勉强拔出腰间长剑,还没来得及抵挡,闪烁着寒光的槊尖已至眼前。
下一秒,他忽觉咽喉处一凉,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袭遍全身,整个人天转地转,接着陷入无尽的黑暗。
瞬间将其斩于马下?,陆与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迎风招展的大纛,策马来到跟前。
“啪嗒——”
长槊划过,大纛应声落地。
随着大纛的倒落,战场上诡异地出现了短暂的宁静,随即演变成更大规模追歼战。
原本有少部分突厥士兵还在咬牙抵抗,如今眼见大纛不在,登时一哄而散。
失去主将的突厥大军彻底乱了阵脚,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有的突厥士兵甚至丢下武器,哭喊着想要逃离这血腥的战场,换来的却是路过的幽州骑兵随手一刀。
战场之上,有进无退。
进者生,退者死。
麾下精骑乘胜追击,各部已经杀红了眼,喊杀声震天动地。
战场上,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一名受伤的突厥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不远处几名同袍想要去救他,却被源源不断赶来的精骑挡住。
汹涌而来的精骑毫不留情,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彻底击败敌人。
突厥军队开始全面大规模溃败,互相踩踏,致死者不计其数。
混乱中,一匹失控的战马撞向一名突厥士兵,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下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随即戛然而止。
李简挥舞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长枪,一面策马前行,解决掉沿途遇到的敌人,一面指挥着士兵们继续追杀。
“李校尉,传令诸军,除恶务尽,一个都别放过!”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简心头一跳,迅速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瞬间面露喜色。
“将军,您还好吧?”
李简匆匆打马迎上前来,急声关切道。
看着衣袍散乱,浑身布满血迹的陆与,李简被吓了一跳。
“无妨,这些都是突厥人的血。”陆与笑道。
闻言,李简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亲眼目睹陆与单骑冲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见陆与生龙活虎,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李简望着陆与,眼神中满是震撼与敬佩。
他的双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噎住。
良久,翻身下马,跨前几步,激动地抱拳行礼,“陆将军,今日之战,末将才算真正见识了何为英雄胆色!”
李简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那是刚才紧张观战所沁出的,他的呼吸尚未完全平稳,胸口仍在微微起伏。
说话间,眼睛始终紧紧盯着陆与,目光炽热,仿佛陆与身上有着无尽的光辉。双手因用力抱拳而指节泛白,手臂还带着些许战后的轻颤,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与激动。
“末将从军数载,从未见过如此勇悍之举,将军于万军之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此等豪迈,末将只在传说中听闻,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言罢,他又深深地弯下腰去,久久不起,以表内心的崇敬与折服。
此时此刻,李简是真的心悦诚服。
身为朝廷高级武将,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带领大军击溃数倍于己的敌军,宛如话本里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
陆与见状,赶忙下马上前扶起李简。
“李校尉谬赞,此战非我一人之功,实乃众将士齐心,同仇敌忾,方能克敌。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该做之事,岂敢受此盛誉。”
见他还要说些什么,陆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校尉大人,战斗尚未结束,闲话还是留待以后再叙,如何?”
李简面色一红,随即再度抱拳行礼,而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奔向已经跑远的追击大军。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与这才长出一口气。
并非是他自恃勇武才带头单骑冲阵,手下的五千精骑,彼此间互不相熟,即便是对于他这个临时主将,也是相当陌生。
唯一接触过的居庸关铁骑,也只有幽州案时的那一夜并肩战斗的经历。
至于五城兵马司的一千骑兵,虽然军心可用,忠诚度极高,但尴尬的是,他们的战斗力却是各部中最垫底的存在。
维持城内治安的守备部队,出城野战已经是极为难得,再让他们充当主力,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冷兵器的交锋,是需要贴上去以命相搏的。
士兵也是人,即便是主将,让手底下的士兵拿命冲锋,也是需要理由的。
作为空降的主官,令行禁止是需要成本的。
吃过你的饭吗?
受过你的恩吗?
你说冲就冲?
你怎么不冲?
总的来说,他麾下的这只大军虽然实力强悍,却是一台新出厂的机器,各个部件尚未磨合完成。
然而已经与敌军迎面撞上,没有磨合的时间,他只能带头冲锋,为全军表率。
事实证明,主将带头冲锋,果然是效果极佳,极大鼓舞了士气。
众军气势如虹,仅仅一个回合的集团冲锋,便将数万人的突厥军队的大阵击溃,对方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只有少部分稀疏的箭支从阵中射出,但也无关痛痒。
……
……
冲锋一刻钟,追敌大半天。
夕阳斜斜落下,天边的晚霞一片血红。
傍晚时分,追击残敌的各部陆续返回,开始重新集结整理队列。
李简也匆忙赶回来,兴奋地向陆与汇报了此役战果。
“将军,战场已经打扫收拢完成,战报如下:此战,我军以五千精骑,迎战三万突厥骑兵,毙敌约八千,俘五千,我军伤亡六百人。”
李简语气洪亮,激动地说道:“将军,此役我军大获全胜,应速拟战报,发回幽州禀报刺史大人。”
闻言,陆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露狂热之色的李简。
此人颇具勇武,而且深谙兵事,作战之时全靠他调度各部作战。
自己算是个不称职的主将,干的是敢死队长的活计,李简却是操着参谋长的心,负责指挥整个战斗。
如今看来,此人不仅通晓军事,于为官之道也颇有建树。
此次出兵北上,严格来说已经违反了朝廷法度,然而初战获胜,已经可以抵消相当一部分罪责。
将战报传回后方,由身为刺史的赵传臣润色一番,再上报朝廷。
如此一来,便是一桩文臣武将通力配合,联手抵御异族入侵的美谈。
“就这么办,去做吧。”陆与摆了摆手,想了想,说道:“留些弟兄看着抓来的俘虏,等后面的大军赶上来,再交接给他们。”
五千人抓两万多人的溃兵,能抓到这些已经算不错了。
北地旷野漫无边际,前面逃跑的骑着马,身后追击的也骑着马。
突厥溃兵四下奔逃,手下五千精骑根本无从追击,追了大半天,只能带着少量战马力竭、跑不动的倒霉蛋掉头返回。
俘虏中的相当一部分,还是破阵时被冲散军阵,来不及逃走的溃兵。
这部分人被围在中间,眼看同袍自相践踏,拼了老命也挤不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对势如破竹的精锐骑兵,突厥勇士果断放下武器,选择下马投降。
李简恭声领命,转身离去。
而在询问过几名俘虏后,陆与终于得知这支大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的内幕。
原来除了中军的那支鹰师以外,其余的都是拉来凑数的部落仆从军,基本相当于是气氛组,列阵装饰勉强可用,根本打不了这种骑兵对冲的贴脸硬仗。
而且根据一名被俘的酋长交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与大周军对峙,根本没有作战的打算。
至此,陆与心中的疑惑被彻底解开,之前的猜测也终于得到印证。
也就是说,己方相当于是以五千精骑,对阵一万鹰师。
至于两翼的气氛组,可以忽略不计。
就双方战斗力而言,幽州麾下的边军因为常年保持战备的缘故,战斗力极强。
而陆与麾下这五千精骑,已经是整个幽州驻军的精华所在,与突厥最精锐的虎师相比,亦是相差无几。
虎师打鹰师,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按理说,原本鹰师也不至于毫无抵抗力,就败的如此之惨。
原因就在于被他枭首的主将自以为有人数优势,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更加没有料到陆与会以劣势兵力主动发起进攻。
再加上两翼那些一触即溃的部落仆从军,慌不择路的混乱冲击,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鹰师,就这样憋屈的被击溃。
得知事情的真相,陆与也不由得仰天长叹。
原来行军打仗并不一定需要用兵如神,似他这般的战场新人,如此优异的表现,全靠同行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