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是新换来，洗刷干净的。
在外面作威作福的梁王殿下，如今到了这里，面子也就值一个干净点的马桶了。
熏香是没有的，侍女更是不可能有的。
昨日温香软玉在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梁王殿下，如今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只有一床破旧的棉被。
武三思倒是不慌不忙，十分坦然。
他心里有数，就凭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随便拿出来一件，已经足够他直接投胎。
倘若皇帝真要至自己于死地，如今他所面对的应该是三堂会审，而非宗正府的监牢。
所以有时候，无人理会也是一种幸福。
即便条件如此之差，武三思也没有大喊大叫。
一来，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太久。
如今朝堂局势尚不稳定，皇帝虽然与复唐派暂时达成妥协，但自己仍旧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旦情况有变，便是他脱困樊笼之时。
二来，宗正府这帮人来头，并不比他小。
甚至于，有些他见了也得恭恭敬敬行礼的老宗室。
随便拎出来一个，祖上就是这个王爷，那个国公。
再不济，父母也是个公主驸马。
总之，稍微捋一捋，大家都是亲戚。
在一群大大小小的亲戚跟前摆谱，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用的。
索性他也不折腾，就这么老老实实待着，等着皇帝一旨赦免。
当下，武三思长叹一口气。
昨夜被关到这里以后，他就没合过眼。
并非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而是有些想不通。
这些日子，他好像也没干什么事，怎么就突然成了阶下囚呢？
唯一一件事，还是手下人自作主张袭击陆与，不仅没干成，反倒被对方反杀一片，几乎全军覆没。
武三思皱起眉头。
除此之外，好像真就没什么事了……
忽然。
武三思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此人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背景？
思及此处，武三思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虽倨傲，但也不傻，四处招惹强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这种事他不会干。
除了救过狄仁杰，随其前往幽州平定叛乱以外，陆与似乎再无其他特别之处，皇帝为何偏偏会对其另眼相看。
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郎将。
甚至为此，皇帝竟不惜将他投入大牢。
以前他也没少找狄仁杰的麻烦，即便如此，也没有这个待遇。
虽然武三思仍旧想不通，但保险起见，还是打定主意，若非必要，以后尽量不要招惹此人。
……
……
府衙正堂。
张柬之将两份库档交给陆与。
“这是我命人连夜抄写的两份库档，你且收好，回去以后交与狄公。”
陆与点点头，接过两份库档。
张柬之缓缓说道：“原本，我还想再留你几日，但如今京中有变，你又是狄公身边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闻言，陆与倒是没有丝毫惊讶。
如今，梁王被皇帝下旨圈禁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举朝皆知。
有的说梁王恣意妄为，触怒皇帝，这才被处罚。
还有人说，梁王构陷太子不成，反累及自己。
总之，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街头巷尾的吃瓜群众对此则是喜闻乐见，消息传播速度如此之快，这其中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陆与听到个最离谱的，说武三思带兵逼宫，企图谋反，后被皇帝镇压。
听得他也是哭笑不得。
关中十六卫尽在皇帝手中，京畿重地，他武三思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一兵一卒也调动不得。
如今武则天虽然并非是春秋鼎盛之际，但还没老糊涂，兵权一直被牢牢握在手中。
这也是复唐派和武氏诸王一直在打擂台，却始终没有彻底翻脸掀桌子的重要原因。
作为裁判的武则天，具有一票否决权。
说让谁下台，谁就得乖乖下台。
慢一点，刀子就落下来了。
拳头最大的人，才有制定规则的资格。
而且不是陆与瞧不起武三思。
就凭他手下那些歪瓜裂枣，对付自己尚且力有未逮。
若是对上朝廷大军，只怕是一触即溃。
见张柬之神色凝重，想来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节。
当下，陆与说道：“阁老，关于此事，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哦？”
闻听此言，张柬之着实有些惊讶。
武三思被皇帝重处，关入宗正府监牢，此事他也是今日才得知。
陆与又是如何知晓其中内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与笑道：“今晨，内卫府大阁领肖清芳来到府上，说是慰劳狄府家人，后面又送来一批皇帝赐下的东西。”
“竟有此事？”
张柬之有些惊讶，皱眉道：“如此说来，皇帝这是冲着你来的。”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既然陆与并无大碍，此事多半就此揭过。
如今皇帝既惩处武三思，又赐下赏赐慰劳，摆明了是想了结此事。
沉吟片刻，张柬之问道：“莫非贵门，曾与皇帝有旧？”
陆与的来历，张柬之也知晓一些
身负武功，曾游历江湖多年。
这些事，皆是有迹可循，做不得假的。
陆与微微摇头：“此事尚且不得而知，家师也未曾提及，何况小门小派，哪里又会与京中有所牵扯。”
张柬之作为复唐派二号人物，而且陆与对其印象还算不错，因此选择直言相告。
自他记事以来，陆天然便很少下山。
依稀记得上一次下山，还是那年他误入大内，被神秘高手所伤。
后来陆与也曾问起，陆天然只说是下山拜访老友，为他寻些药材疗伤。
陆与曾听陆天然提及，他早年追随太宗皇帝，国朝定鼎以后，做过宫中供奉。
后来武则天上位，他便回到山门，从此再不理俗事。
陆天然本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当年尚在宫中之时，便是独来独往，甚少与人打交道。
时移世易，当年那些老人，如今大都已作古。
即便有个别尚在人世，陆与也不认为，他们能影响到武则天的决断。
思及此处，陆与正欲张口，脑海中的一缕记忆一闪而逝。
他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
当下，陆与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