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与有些哭笑不得。
此时的寝殿不亚于龙潭虎穴，就算是请他进，他也不会进。
武则天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此前就连狄仁杰也险些栽在她手里。
对方宰掉的官员，恐怕比他见过的都多，面对这等无情的政治机器，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够看。
狄仁杰和武则天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君臣，有些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譬如金木兰之事。
换个人只怕九族都得齐上阵，到了狄仁杰这里，二人心照不宣，皆是默契地就此揭过。
“方才，前去抓捕王知远的千牛卫邀我们二人同去，被我推辞掉了。”陆与开口说道。
狄仁杰微微颔首，赞许道：“做得对，眼下王知远是个烫手山芋，不论是谁接下此事，都难脱干系。”
闻言，陆与面色微变，低声道：“大人，皇帝不会对他们下手吧？”
方才为首的那个名叫张环的汉子，笑容憨态可掬，看起来憨厚耿直。
之所以热情邀请他们同往，想来未必有什么坏心思。
多半是不好意思半路截胡，叫上他们两个同去，一起分润些功劳。
倘若因此遭难，也是代他们受过，自己又岂能心安理得，无动于衷。
沉吟片刻，狄仁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千牛卫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亲卫，此等机密之事接触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陆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倘若接触机密就要被处决，千牛卫早就死绝了，何人敢任皇帝亲卫。
只是作为此等秘闻的知情者，多半也是要调离原职的。
“那肖清芳呢？”李元芳开口问道。
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皇帝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肖清芳居心叵测且掌握内卫，此事定然是要告知皇帝的。
只是这禀报的内容，就有些门道了。
肖清芳泄露孙殿臣的行踪，导致其被杀，这事是可以讲的。
肖清芳是蛇灵之主，图谋不轨，欲接收王知远收拢起来的反武势力，这就属于绝对不能提的范畴。
否则根本没法解释情报的来源。
陆与是肯定不能卖的。
既然如此，只能苦一苦皇帝陛下，自己慢慢发现这里面的门道了。
有的事只要做下，即便行事再是如何隐秘，终究会留下痕迹，想要查出来并不难。
吃里扒外，就凭这一点，就能让肖清芳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陆与和李元芳面面相觑。
方才他们一直守在附近，并未发现有其他人进出寝宫。
思及此处，陆与目光闪烁，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寝宫所在。
到底是皇宫禁地，果然是藏龙卧虎。
……
……
翌日。
骤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狄府后院，一伙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叫个不停。
廊下，并排放着两张躺椅，陆与和李元芳悠闲地躺在上面假寐。
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昨夜狄仁杰走出寝宫后，三人便径直出宫，返回狄府。
抓鬼大臣只管幽冥之事，如今厉鬼已经被解决，至于在幕后装神弄鬼的人，自有他人理会。
过度介入，反倒是画蛇添足。
“哈哈哈，二位将军好兴致！”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陆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廊下向两人走来。
两人当即起身，笑着招呼道：“曾兄，路上可还顺利。”
来人正是曾泰。
昨夜三人先行一步，临行前狄仁杰嘱咐他天亮再启程，将何云还有那名抓到的杀手押送到京城。
至于高如进，不，应该说是江小郎，此人已百余岁，长途跋涉，一路颠簸，恐怕到不了京城便一命呜呼了。
因此暂时被看押在县衙内。
“还算顺利，将二人押往大理寺，交割以后便匆忙赶来恩师府上了，”曾泰笑道，四下张望一阵，“怎么，恩师还未曾下朝？”
陆与微微一笑，说道：“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曾兄且少坐片刻。”
三人来到院中石桌旁坐下，陆与屏退奉茶的仆役，将昨夜之事尽数告知曾泰。
听罢，曾泰久久沉默不语。
谁能想到，这一系列席卷数州的凶案，其幕后主使竟然会是当今公主，皇帝的亲生女儿。
“难道，此案就这样草草了事？”曾泰闷声说道。
此刻，他心中郁闷难平，总觉得有口气憋在心里。
案件虽已告破，不料却是这样的结局，实在是难以让人高兴得起来。
李元芳亦是长叹一口气。
昨夜闻听陆与所言，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此情形，陆与无奈地摇了摇头：“疏不间亲，皇帝此举，早已在我预料之中，不过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嗯？陆兄何出此言？”
见二人面色茫然，陆与淡淡一笑，缓缓道：“如今天下臣民，容不得再有第二个女子坐上那个位置，她即位的可能本就渺茫，经此一事，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闻言，李元芳和曾泰皆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皇帝虽然不会将其罪责公之于众，但也绝不会当作无事发生。
双方龃龉已生，断无挽回的可能。
而且此事已为狄仁杰所知，等于复唐派手握其把柄，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今上有心传位于她，一旦爆出此事，她也无法顺利登基。
天地君亲师。
此等目无君亲之辈，端的是愧对天地，即便放在寻常百姓家庭，也会遭人唾弃，何况是天下共主。
太平公主此举，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亲手将自己仅存的继位可能性也彻底堵死。
当下，两人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当下长出一口气，胸中浊气尽出，神清气爽。
看着神色轻松的两人，陆与抿唇不语。
同样一件事，何云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虽然坦诚交代所有罪行，终究是难逃一死。
而有的人明明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却可以逍遥法外，继续安享锦衣玉食，悠然度过余生。
人类的参差，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思及此处，陆与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
不多时，狄仁杰下朝回府。
同时也带回一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