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梁王府。
正堂内，武三思坐于上首位置。
“你是说，狄仁杰离京了？”武三思皱眉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管家恭声回答道：“是的，狄仁杰先是入宫面圣，而后赶回府中，与其弟子曾泰一道前往永昌县，此刻应该已经在路上。”
闻言，武三思眉毛都要拧在一起。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斗了半辈子的老对头。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京中局势不稳，牵一发而动全身。
狄仁杰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远离中心，着实有些蹊跷。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不成？
思及此处，武三思的神色愈发凝重。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
稀奇记得，此前李昭德带头上书逼迫皇帝还政太子之时，京中局势十分紧张。
狄仁杰也是这般不显山，不露水地选择远离京城，扮出一副寄情山水，不问朝事的姿态。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可谓是让他刻骨铭心，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他安插在湖州的人手全军覆没，算计太子的计划也全部落空，还险些累及自己。
若非皇帝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多半是要在宗正府了却残生。
“那边情况如何，她可有异动？”武三思沉声问道。
管家摇了摇头：“目前未有动作，昨夜王知远已经向今上进献法器，”
顿了顿，他低声问道：老爷，今夜是否还要继续下药。”
若是有人在场，只怕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昨夜武则天发病，竟然是武三思的手笔！
沉吟片刻，武三思微微摇头。
“不可，王知远已经献上法器，倘若再下手，必然会引起其察觉，得不偿失。”
武三思不免有些得意，如今他总算是翻了身，也体会到了让别人背黑锅的快乐。
当初他无意间发现王知远与太平公主在暗中勾结，便开始关注两人。
王知远本身就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可皇帝又迷信鬼神之说，偏偏就吃这套。
而且他还惊讶地发现，此次皇帝被噩梦缠身，竟然是太平公主在幕后指使。
虽然震惊于她的胆量，但他还是装作不知情，任由对方折腾，只是在暗中观察。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是他登基的绊脚石，除掉也好。
其实武三思未尝不明白皇帝拿自己当枪使，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甘之若饴，并且乐此不疲。
因为滔天的权势，总能引来主动投效之辈，他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以待时变。
至于暗藏祸心的太平公主，她的那点心思，武三思也是清清楚楚。
但要想上位，仅凭阴谋诡计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实力才是硬道理。
如今手中的力量，让他有信心赢家通吃。
因此即便明知太平公主在暗中挑唆，他也故作不知，实则静待时机，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但此前的湖州之事，后遗症实在太大。
如今狄仁杰又忽然离京，让他心生疑惑，当下有些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忽的，武三思脑海中蓦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今的太平公主，一如当初的许世德。将各方势力吸引到一处，注定无法成为最终的赢家。
眼下狄仁杰的再度离场，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那么这一次，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一刻，武三思也有些迷茫了。
……
……
山间的荒野，格外寂静。
四周杂草丛生，草丛深处偶尔传出阵阵虫鸣。
此处极为偏僻，平日里亦是罕有人至。
当下，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多时，早已荒废的山间小道上尘土飞扬，其中似有人影闪动。
陆与端坐马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很难想象，此处曾经是一个村庄。
微风拂过，只觉格外阴冷。
回府以后，狄仁杰未做休息，便带着众人及卫队赶奔曾泰找到的江家庄旧址。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散落的砖瓦随处可见，废墟旁便是大大小小上的坟茔。
粗略看去，不少于百座，看得人头皮发麻。
众人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当下仍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元芳喃喃道：“这哪里是江家庄，分明是一座坟地。”
身旁的曾泰说道：“按高如进所说，江家庄位于青阳岗上，这里就是青阳岗。”
狄仁杰回首向岗下望去，只见岗下山坳里，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他问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曾泰道：“恩师，那里是恩济庄。”
狄仁杰点了点头，转身向坟地走去。
陆与仔细查看，发现每一座坟茔上都立着一块石碑，而石碑上所刻名字的姓氏，皆为江姓。
巡逡一阵后，陆与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块石碑上。
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大字。
【故族长江小郎之墓】。
此情此景，简直是诡异到了极点。
不多时，四处查看的狄仁杰也注意到了这块石碑，驻足碑前默然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大人，卑职有一个想法。”陆与幽幽开口说道。
“嗯？”狄仁杰回过神来，不解地看向陆与，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一动：“你是说……”
陆与的目光停留石碑后在杂草丛生的坟堆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究竟是人是鬼，一看便知真假。”
陆与的思路很简单，没有人会对一个死去多年之人感兴趣。
要么，此人身负巨大的秘密，死了也不得安宁。
如若不然，此人极有可能尚在人世！
既然此事的矛头指向这个江小郎，不如当场开棺验尸，众目睽睽之下，一切自然是真相大白。
狄仁杰微微颔首。
他也对此人的生平过往将信将疑，眼下陆与所言，与其想法不谋而合。
随即狄仁杰叫来曾泰，在其耳边低语一番。
曾泰听罢，面露惊愕之色，随即匆忙带着几名卫士离去，
不多时，卫士去而复返，手上多了数十把铁锹。
随着狄仁杰一声令下，十多名卫士一齐开始动手。
几名卫士上前推倒墓碑，将之移到一旁。
其余卫士则是挥动铁锹，奋力往杂草丛生的坟堆上挖掘起来。
一时间，噪声大作，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