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到秋季, 张牙舞绿。
周围没有河流，只，泉水清澈甘甜, 绮罗日常取水便在此地。
用长竹筒打了水往回走，到变成了蟒蛇的样子盘旋在洞内最里面，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前些天他缠她缠得厉害，这两天倒是安分了, 不过瞌睡怎么变多了？这也还没到冬眠的时间啊？
绮罗心下疑惑，走近睡觉的大蛇。
墨突然睁开了双眼，碧绿色的蛇瞳紧紧盯着绮罗。
绮罗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刚想询问发现手下触感莫名有些粗糙, 不似往日滑溜触感。
疑惑地定睛看去，就见大蛇身上出现了一些白色的鼓包，不只是头部, 而是整个身体都有这种现象。
绮罗联想到蟒蛇的一些生理习性, 猜测道：“墨你是在蜕皮吗？”
墨小幅度地动了动蟒头，又探出蛇信舔了舔绮罗的脸, 随后缩了回去, 把头枕在自己身上，一副蔫嗒嗒的模样。
墨少有这副模样，绮罗猜到他应该是不舒服, 而且没办法变成人形。
绮罗的猜测并不全对。
墨确实是不太舒服, 蜕皮会让他感觉到虚弱,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雌性，他会另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蜕皮。
蜕皮的时候倒不是没有办法变成人，而是样貌会很丑陋且恐怖。
他怕吓到雌性，是绝不可能在蜕皮的时候在她面前变成人蛇的。
“没事, 你放心蜕皮，我陪着你啊。”
绮罗把他们新编制的草垫拉了过来，在墨身边坐下。
墨见状就慢慢把头移了过去靠在绮罗的腿边，贴着她。
绮罗盯着蟒身上的鼓包，觉得手指有些痒。
好想撕……这么一大片撕下来肯定很爽。
但是撕蛇皮肯定会对墨的身体造成伤害，她还是不要手贱好了。
墨在地上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大约是觉得身上痒，不停地在山壁上磨蹭。
绮罗趁机起身去给人找了些树枝木条铺在洞穴里面，好让他可以摩擦蛇腹。
墨也懂了绮罗的意思，他也不是第一次蜕皮了，很有经验地让自己在地上的枝条上磨蹭，蹭蹭头再蹭蹭尾巴，他身上的白色鼓包空隙也越来越大。
绮罗想起蛇类蜕皮时，很多都会完整地蜕下一整张蛇皮。看墨这架势似乎也是一样，那可就不是小蛇皮了，那是超大蛇皮！
花了大约四天的时间，绮罗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墨的蜕皮期就结束了。
睁眼的时候就见有一双绿色的眼眸在盯着自己，看见她醒了，深绿色的眼瞳很快染上一层喜色，兜头就朝着绮罗的脸亲了下来。
不是，你谁啊。
这是绮罗的第一反应，她知道这是墨，但是变化未免有些大。
绮罗从兽皮被子里坐起身来，将美人蛇的脸推得远远的仔细欣赏。
眼瞳还是之前的眼瞳，面貌俊美，但如果说之前是稍显稚嫩的美少年，那现在就是成熟的异域风情帅哥。
脸部骨骼线条更加明晰，五官轮廓加深，能让人明显单靠脸辨认，眼前是一个成熟男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再看身形，比起以前的纤薄，似乎也更加宽阔硬朗了些。
蜕皮这么厉害的？还带整容的。
好像蛇类蜕皮确实是因为生长的因素……绮罗还在思考，墨又凑近了她，“绮罗，在发呆。”
就连声音都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直接从微微沙哑的少年音变成了富含独特韵律的青叔音，苏断腿的那种。
不是，你超级进化呢？
“你再叫我一声。”心里很惊讶，行为却很诚实，有点子好听，她要多听听。
墨的神情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又叫了绮罗几声。
叫到最后他自己笑容满面地把人抱住道：“蜕皮，绮罗照顾我，真好。”
在墨的印象中，没有蛇兽人会得到这种待遇。
蜕皮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不幸被其他兽人碰上，蛇兽的下场多数都是难逃一死。
墨曾经蜕皮的时候就被狼族兽人发现过，若不是周围刚好有河，他逃入水中，大概早就死了。
可是他蜕皮的时候，绮罗不仅没有害怕，还给他准备树枝和干净的水，甚至是喂他吃东西。
这是墨出生都没有过的待遇，叫他如何不心生激动和喜爱。
他的雌性就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雌性。
绮罗不知道墨复杂的心绪，只知道他大约是真得很开心，手尾并用，像考拉一般把她缠得紧紧的。
也猜到，蛇兽应该都是自己蜕皮，好奇询问道：“你以后还会蜕皮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
绮罗记得墨去年这个时候并没有蜕皮，或者是在她之前就已经蜕皮结束了也有可能。
墨想了想道：“会蜕皮，不会每年。”
蛇兽的身体会一直生长变大，直到死亡为止，但成年之后他们蜕皮不会再像没有成年之前那样频繁。
绮罗了解了，又盯着墨看了好几眼，算是熟悉他现在的样子。
眼神一晃，瞥到一旁又长又粗的一条米白色跟网一样的东西，意识到那是墨蜕下来的蛇皮，绮罗不禁好奇地起身看了看。
真得好长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蛇蜕，绮罗还想动手摸一摸，看看是软的还是脆的，墨却过来阻止了她。
“别碰。”
绮罗还在疑惑，墨已经用蛇尾尖挑开了蛇蜕，下面竟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浅棕色长蚁，它们在啃食墨蜕下来的蛇皮。
“啊……”这个画面多少还是有点让人不适。
“就这么让它们吃掉吗？”绮罗小声问。
墨：“以前是。”
这次情况特殊，他一般不会在自己栖息的地方蜕皮，留着蛇蜕在只会吸引更多的蚂蚁。
墨看了绮罗一眼，决定将自己的蛇蜕烧掉。
绮罗：“算了，别烧了，反正我们也要离开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许久，也该启程返回南方了。
墨：“好。”
绮罗瞥他一眼，也就这个时候听话。
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上路，来时只装了兽皮的背篓被填满，还剩了一小袋番薯，也许可以给小熊尝尝。
他们走了一条与来时不完全一样的路，在一片湿润的河谷中，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其中还混杂着萝卜苗，被绮罗眼尖的找了出来。
至此，他们的背篓里又多了一样可以带回去的食物。
来时两个月，回来时也差不多花费了同样的时间。
以为他们的竹楼多少会因为无人打扫而有些陈旧，没想到等绮罗和墨回到竹楼附近时，他们的竹楼和篱笆院子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的竹碎片。
塌房了？
绮罗目瞪口呆，墨已然放下背篓去到废竹片堆上查看，没有野兽侵略过的痕迹，像是自然倒塌。
墨趴在倒塌的竹楼顶上，蛇尾巴伸进去掏了掏，只掏出一个还没被砸碎的竹杯子。
绮罗绕着倒塌的废墟走了一圈，想找出竹屋倒塌的真相，结果在边缘发现了一摞整齐的废竹片，像是有人在清理废墟。
此时天空已然昏暗下来，不是天黑，而是乌云弥漫，有雨水滴落下来砸在竹片上。
丛林里一个竖直的身影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头顶上还戴着绮罗熟悉的避雨工具斗笠。
是小熊！
小熊兽人显然也发现了竹屋废墟上的他们，圆润的眼瞳亮了亮，脚步变快了些，很快就走到了绮罗面前。
墨此时也从废墟顶上下来，看着面前没什么变化的小熊兽人，语气不愉，“臭熊，我们的竹楼怎么塌了？”
小熊兽人的目光落在墨的脸上，愣了愣，随后大概猜到了他的问询，先是伸手指了指天上，然后一直用手指画圈圈。
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下冰雹吧！
绮罗跟墨都没能明白小熊兽人的意思，绮罗突然觉得还是早点教会小熊学习她这门外语统一语言比较好使。
小熊兽人也看出他们不明白，雨越下越大，他便用手指了指丛林和他们。
这次，绮罗猜出来了他的意思，是想让他们跟他一起进丛林避雨。
绮罗和墨也没有拒绝，竹楼没了，他们无处可去，只能等大雨过了之后再重新修建。
然而大雨一下就下了很久，也让绮罗明白了他们的房子到底是怎么塌的。
台风吹塌的。
巨大的风力几乎让整个丛林都跟着摇晃，森林里的动物们早就跑到其他地方藏了起来。
绮罗被墨用蛇尾卷住，躲在一处洞穴里面，和小熊一起听外面呼啦呼啦，摧枯拉朽的动静。
人在自然灾害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无力，墨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狂风暴雨，碧绿的眼瞳一直盯着外面，神情沉重中透着些许谨慎和小心翼翼。
用蛇尾和双手将裹着兽皮毯子的绮罗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仿佛怕一不小心她就被风给卷走了。
有根茎不够粗壮的树枝被风吹倒，横躺在他们的洞口面前，倒是替他们阻挡了一些风力。
大风持续了很久，等到风力渐歇的时候，小熊兽人在洞里生起了火焰。
绮罗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两块打火石，数月未见，他竟然已经学会生火了。
小熊兽人从墙角搬出了两根竹笋，放进火堆，然后抱着一根生的竹笋吃了起来。
绮罗：“……”
很难不猜到那两根烤竹笋是给她和墨的。
让墨松开自己，绮罗把竹笋从火里扒拉了出来，然后去背篓里拿了番薯埋进火灰里，还递给了小熊兽人一根胡萝卜。
小熊兽人研究着绮罗给自己的食物，闻了又闻，就丢下了手里的竹笋抱着萝卜大嚼特嚼了起来。
墨站在石洞口边抱臂望着外面的天色，雨水变小了，风也渐渐平息，许多小动物开始出来活动。
“我去捕猎。”墨回头对绮罗说道。
绮罗点了点头后，墨就弓腰游出了洞穴。
没过一会儿墨带着猎物回来，一人两兽饱餐一顿。
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台风真正的过去，但留下的伤痕还在。
面对竹楼废墟，绮罗打算放弃在原来的位置修建，因为这里大概每年都会有台风来袭，实在不是一个居住的好位置。
他们重新挑选了地点，选择了一个有水源又避风阳光还好的位置，就是离沙滩稍远。
绮罗也不打算再修建竹屋，而是打算用三合土和石头来修建一座房屋。
“三合土？什么是三合土？”听着陌生的词汇，墨认真的虚心请教。
绮罗：“就是黄泥、河沙还有石灰混合而成的黏土。”
墨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只知道黄泥和河沙，又问：“石灰又是什么？”
绮罗：我要怎么跟你解释石灰是什么呢？
“等我找到石灰石你就知道了。”绮罗想了想说。
墨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搬石头。”建造房子需要很多的石头。
绮罗还没说话，消失了一会儿的热心小熊抱着一摞竹片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帮他们重建竹楼。
墨抱着手臂盯着他手里的竹片道：“笨熊，不要竹子，我们要修石屋。”
小熊兽人将竹片放在地上，茫然的挠了挠耳朵。
绮罗见状悠悠叹了口气。
教不完，根本教不完。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
很久以后，绮罗的石屋越建越大，并且再也没有被台风摧毁过。
他们用石木建起了高高的院墙，像是一座掩藏在森林中的城堡。除了住在这里，他们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去旅行。
绮罗也因此见过了这世界的许多动物和兽人，就是可惜再没有碰上过李萱和雷。
倒是得到了许多麦种。
他们在石屋前开辟除了一块地，种上了小麦，收成不多，但吃到小麦磨成的粉时依旧快乐无比。
小熊兽人已经长大，变成了大熊兽人，外形变得更成熟了些，身高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在绮罗的教导下，他已经能用普通话跟她们进行简单的交流。
成年后的熊猫兽人对绮罗和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要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熊族雌性做伴侣。
小熊兽人自从有记忆就是独自一人在山林里流浪，虽然没有见过其它熊族雌性，但繁衍的重任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基因里。
墨很开心地跟小熊道别，倒是绮罗有点惆怅，她希望小熊找到伴侣之后还能回来，如果有熊猫崽崽的话就更好了。
她想做个热心干妈。
热衷给熊崽做干妈的绮罗并没有选择让自己成为母亲，呜呜谁让她怕小蛇呢！自己生的也不行！
墨也从来没有提过繁衍的问题，因为蛇兽的繁衍注定是残忍的，绮罗喜欢幼崽，如果幼崽死亡她一定会伤心。
所以没有蛇蛋，墨反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不想要幼蛇，只要她。
在年复一年的旅行中，绮罗的背包成功退休。
至于那两条月亮手链，则被她埋在了沙滩下。
也许有一天，时空之门会再度打开，这里又将会发生新的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