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梦泉迷迷糊糊的,觉得长久以来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真想就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可是朦胧中,仿佛有谁有把手压在他的胸前,大声地说道:“石梦泉你听着,我不许你死!这是命令!我不许你比我先死!要是你敢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死了,就是到阴曹地府,到下辈子,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听见没有?我不许你死!”
他知道这说话的人是玉旒云,只有玉旒云才有这种命令别人不许死的霸气,阎王到了她面前也要靠边站。
他觉得一种暖意,一股力量从玉旒云的手上传到了自己的心里。
我不能死!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死!
他攥紧了拳头,使出浑身的力气——他要醒过来。
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两眼哭得桃子一般的愉郡主。
“哇——”这姑娘嘴一撇,又哭出了声,“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石梦泉愣愣的:莫非是做梦了?胸口还留着那份温暖:“这是……”
娇荇打外面进来了,托盘上热气腾腾,立刻有满室的甜香:“哎呀,石将军可终于醒了。你要是再睡下去,我们郡主眼睛就哭瞎了。”她走到了床边,端着碗血糯银耳粥,愉郡主就上来抢勺子要喂。娇荇笑了笑,由着主子,自己就拿靠垫帮石梦泉坐起来:“不过石将军这一病,我们郡主可什么都学会了——打手巾把子,煎药,喂粥……呵,王妃原来拿藤条打她学沏茶,她都不肯哩!”
愉郡主挂着眼泪笑起来,任由奴婢打趣自己,只把那血糯粥舀了一勺,仔细地吹了半天,才送到石梦泉的口边,娇羞地眼神也跟着递了过去。石梦泉疑心自己还在梦里,看由她看,喂由她喂。大半碗粥落了肚,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才发现手里一直握着件东西,拿出来看看,不过是豆粒大小的一枚玉珠罢了。不过,那隐隐透着明黄色的白玉,正是玉旒云用来传递军令的信物。
记忆的碎片串起来了——远平失守,鹰眼崖的血战,然后骁骑营来了……“玉将军呢?”大青河的急流里,是怎么逃生的?
愉郡主撇了撇嘴:“她差点害死你,提她干什么?”
石梦泉翻身就要下床。愉郡主连忙按住:“好嘛好嘛,告诉你就是了。玉旒云被万岁爷招回西京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石梦泉问。
“有……有好几天了吧……”愉郡主扳着手指,“咱们来了有两天了,之前在路上花了两天……”
“有七天了。”娇荇替她算出来,“消息传到青窑用了两天时间,咱们在青窑耽搁了一天,赶过来又是两天,就……”
“都是玉旒云这霸道的家伙!”愉郡主打断,“她算什么呀?竟然把本郡主囚禁在青窑那烂地方!又湿又冷,人也没礼貌。全都没大没小的——究竟是我这个郡主大,还是玉旒云大?要不是她被皇上招回去了,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脱身,才能……“
她本想说“才能赶来相见”之类的话,不过猛然想起自己是姑娘家,应该矜持,就刹住了口。而石梦泉根本可没心思听她絮叨,直接问道:“皇上招将军回去,是为了……”大青河之战失利,不会是要降罪吧?
愉郡主“哼”了一声:“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啦。叫她一兵一卒也不要带,快马加鞭赶回去。我看呢,如果又是封又是赏的,青窑那边的人肯定还牢牢地把本郡主看着,准备讨好她。现在青窑的人哈巴狗儿似的陪笑脸把本郡主放了,肯定玉旒云这次要倒霉。我看……”
话还没说完,石梦泉一掀被子,就跳下床来。愉郡主不防备,手里的碗被打翻了,不禁“哎呀”叫了一声:“你……你干什么?”
石梦泉久病新愈,身体依然虚弱,只不过跨了两步,就失去了平衡。娇荇眼看着他要撞到灯台上了,连忙抢上来搀扶,结果两人一齐摔倒在地。娇荇自己额头撞了桌子,“哎哟”直喊疼。
石梦泉还挣扎着要起身。愉郡主跺着脚道:“你傻了呀?她回去没好果子吃,你还要追去陪她么?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她就是你的主帅而已,又不是什么人,犯得着你水里火里跟着去送死么……”
“你住口!”石梦泉怒喝——什么叫“又不是什么人”?也许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一个部下,而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一切。没有她,一切都是枉然。
愉郡主眼中,石梦泉是个大度随和的人,虽然在战场上果断骁勇,但对身边的人一般不会大呼小叫——自这个人在她心中甜蜜地扎下了根,当初在安平城里威胁她说出私粮之事时那小小的冒犯,她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自己历经千难万险,只为了照顾他,却被这么一吼,立刻就呆了,跟着泪水滚滚而下:“我……我又没说错……又没说错……”
石梦泉是因为一时急晕了头,爆发之后就后悔了——对这个小郡主发火能有什么用?他叹了口气,道:“下官无状,请郡主恕罪。”扶着桌子强自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要朝外走。
愉郡主得了道歉,非但不受用,反而哭得更凶了,扑上去拉住石梦泉的袖子道:“我不恕你的罪,就不恕你的罪!你不许走。你要是走了,就是追着玉旒云去送死。我就要怪罪你!就把你关在这里!不许走!”
石梦泉满心都是焦虑,哪有功夫跟她纠缠。而这姑娘撒起赖来,硬是死拖着不放,他也全无办法。正没摆布,却见门外跨进一个眉心有朱砂印记的青年来,正是石梦泉的主治大夫林枢了。
石梦泉多日来缠绵病榻,对他的模样只朦胧地有这么一个印象,不过这杏仁大小的朱砂胎记却记得清楚。每当自己苦痛难忍的时候,只要这个大夫往床边一坐,稍稍施以针石,就又能安稳地睡过去。该算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吧,石梦泉因要行礼拜见。
不料,林枢阴沉着脸,冷冰冰地道:“谁让你下床来的?”石梦泉一愕,还不及解释,这大夫又道:“既然病人自己不想好,我再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此告辞了吧。”竟转身便走。
“林大夫!”愉郡主连忙追了上去,一壁又叫娇荇把石梦泉往床上扶。“大夫,千万别走。治好了他,我叫父王重重赏你。”
林枢冷冷的:“治不治是我的事,好不好就不是我的事了。”
愉郡主赶紧点头:“晓得晓得,本郡主会好好看着他,一步也不让他下床来。大夫你一定要好好治他。”
林枢斜睨了她一眼,丝毫也没有把这个金枝玉叶放在眼中:“好。我治他。不过第一条,请郡主和你的丫鬟立刻出去。”愉郡主一讶,林枢又接着道:“你们在病人房中又哭又闹大声喧哗,如果这病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林某人自然性命不保,估计你们二位也免不了麻烦。”
愉郡主担心石梦泉的安危胜过其他,虽然撅着嘴,还是和娇荇一起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林枢走到石梦泉的身边,搭上他的腕子——石梦泉第一次清醒地感觉这人的手,虽然很稳定,但是也像他的表情一样冰凉。
“大夫……”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林枢打断了:“加深呼吸,鼻吸口出,胸中可有浊闷之感?”
石梦泉何有心思体味这个?随便吸了一口气,道:“我已全好了,大夫。我急着要回京去,若有什么调养身子缓解疲劳的药,烦你抓几副——若有药丸让我带上路就更好了。”
“何必那么麻烦?”林枢毫无表情,“你只带一副棺材就是。走之前还请砍下我林某人的脑袋,反正你进了棺材,玉将军也不会留下我林某人的性命。”
玉旒云现在有了麻烦,他必须要回去!石梦泉不知怎么跟这郎中解释:假如玉旒云有什么短长,才没人会来取林枢的脑袋呢!
林枢坐到桌边去,在一本小册子上记录脉案,边写,边淡淡地说道:“也不知你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都是怎样算帐的,有些事情分明做多大牺牲也使不上力,却偏偏还要去做那些牺牲——玉将军要真被皇上怪罪,你能怎样?无非搭上自己的命,还牵连上我林某人而已。”
你不懂,石梦泉想解释,不过觉得解释不清楚,也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
林枢话锋却忽然一转:“何况,皇上怎么会为难玉将军呢?”
石梦泉愕了愕,这是他所希望,不过林枢怎说得如此笃定?
林枢头也不抬,仿佛没有比那脉案更重要的东西,但口里接着道:“我看玉将军身上有种戾气和煞气,这两者一个坚不可摧,一个锐不可挡,只有玉将军去伤别人,别人还伤不了她。”
这是什么歪理?石梦泉猜想,玉旒云定是得罪了此郎中,所以他说起风凉话来了。“我自觉已没什么大碍。大夫不必替我操心。待回了京城,我自然向玉将军说明一切,必不连累大夫。”
林枢仿佛没听见,理也不理。
石梦泉也不计较,只盘算自己若立刻起程何日能赶回西京,且想到他自己病了多时,玉旒云又被召回京,不知军心如何,假若他也走了,出了乱子罗满等人可不一定能压得住,这就要给玉旒云忙里添乱了。一切还是早做打算,善为交代为好。因道:“大夫,我的副将罗满,不知他现在何处,你能帮我请他来么?”
林枢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将军连去叫一个副将的力气都没有,还想赶回西京么?”
石梦泉何尝不知道此行十分勉强,不过回想起梦境中朦朦胧胧听到玉旒云命令他的话——不许丢下她一个人,不许死——他就坚信,哪怕是到了鬼门关,他也能回头,也能回去找她。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便自己起身欲寻罗满。
这时,林枢却走到了他的跟前,笑道:“石将军还真执着,让我这个大夫好生为难。”
他伸出了手来,石梦泉以为是要扶自己一把,不想,林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胸前一戳,他便动弹不得了。
“大夫……”
“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林枢道,“我是大夫,我只晓得接了一个病人就要把他治好。否则就对不起我们百草门的招牌。”
“可是……”向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未料今天却反了过来,任石梦泉焦急万分,林枢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去。
这以后有好几天,林枢不是点穴就是施针,把石梦泉弄得除了服服帖帖躺着养病,什么也不能做。最绝的是,这大夫竟还晓得利用愉郡主那点少女心思,让她和娇荇在旁照料,并充当自己的“眼线”,只要石梦泉稍稍有恢复行动的迹象,两个姑娘立刻会飞跑报信,林枢就再来戳上一指或扎上一针——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石梦泉虽然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渐渐恢复,但心中的焦虑却煎熬愈甚,只恨不能元神离体,飞回西京去看个究竟。
时间已经是四月了,大青河的北岸也春意盎然,推开窗户看到满树繁花,燕子归来,在檐下啁啾不已。愉郡主嘬着嘴逗鸟儿,一边正做针线的娇荇见了,就笑道:“郡主,奴婢想起一首歌来,唱给你和石将军解闷吧。”
愉郡主“恩”了一声,表示答应,她心情正好。石梦泉则是忧虑烦闷,没心思理会。娇荇只当他也默许了,就细声唱道:“爱风流俊雅,看笔下,扫云烟。正困倚书窗,慵拈针线,懒咏诗篇。红叶未知谁寄,慢踌躇、无语小窗前。燕子知人有意,双双飞度花边……”
愉郡主并不是喜爱歌舞的姑娘,石梦泉也不好诗文,但听到这句“燕子知人有意,双双飞度花边”,傻瓜也知道是在打趣他们了。愉郡主脸一红,扑上去住住娇荇:“死蹄子,看我撕烂了你的嘴!”嚷是这样嚷,实际却偷眼看石梦泉的反应。后者把头转向墙里,哪里有心情烦恼这个。
不过,那“燕子知人有意”猛地又在他心头闪了一下:这愉郡主对我……林大夫能利用这点,叫她看住我,我为什么不能叫她帮着寻罗满前来商议?
念头才起,他即暗骂自己卑鄙:人家天真无邪的一个少女,对你照顾有加,你怎能做出此等事来?
可是,不如此,要耽搁到何时才能回西京?
两个主意斗争来斗争去,终于还是玉旒云的安危占了上风。便道:“郡主千岁,能不能劳您替下官把罗满罗副将请来?”
娇荇平常要对主人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的本领非同一般,立刻就猜到石梦泉有什么打算了。可是,愉郡主听到石梦泉跟自己说话,求自己办事,喜得连姓什么都忘了,怔了大半晌,即连声答应,支使娇荇:“还不去?”
娇荇直叹气,少不得上主子耳边道:“我的好祖宗,你糊涂了么?你给他叫了罗副将来,他跑了怎么办?”
愉郡主眨了眨眼睛:“他……为什么要……”说了几个字,反应了过来,瞪着石梦泉:“那个谁,你敢耍本郡主?”
石梦泉连忙否认:“大军驻扎在此,玉将军不在,下官就是最高统帅。也不知玉将军此去西京究竟要多少时日,微臣还是尽早整顿军务,作好长期驻军的打算。”
听到“长期驻军”愉郡主立刻乐了,心想,要是永远不走,那才好!忙不迭地推娇荇出门,就看着石梦泉傻笑。
石梦泉自觉欺骗利用了这个姑娘,心中愧疚,只得假装闭目养神不看她。愉郡主就在房里走来走去,低声喃喃自语道:“要是长住,还得布置布置呢……”一时碰碰花瓶,一时拽拽窗帘,自得其乐。
才过没多久,娇荇回来了,一头撞进门里,气喘吁吁,直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
愉郡主和石梦泉都是一惊:“怎么?”
“王爷的人来了!”娇荇一下坐倒,“这下我可没命了!”
石梦泉一早被林枢下了针,本来一直动弹不得,这时似乎效力过了,他“呼”地起了身:“什么?赵王爷的人来了?”
愉郡主也是下巴掉在了胸口上:“父王……父王知道我在瑞津?”
娇荇上气不接下气:“那可不是……要不然怎么会特地派小王爷来找你呀……我的好祖宗,这下我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是哥哥!”愉郡主这回下巴再也合不上了,满脸就写着一句话:死定了!
正这时候,听到外面一人道:“小愉,是你在里面么?不要躲了!娇荇那丫头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我知道你在里面!”说时,就走进一个青年来,锦冠紫袍,虽然个子不高,又和愉郡主一样生了一张圆脸,可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果然是有“小王爷”的架势。
石梦泉晓得,这必然就是赵王的儿子“永泽公”悦敏了。他一直随着父亲在北疆和蛮族作战,在贵胄子弟中算有战功赫赫的。实际上,在庆澜元年,玉旒云以少胜多取得落雁谷的胜利之前,皇室子弟中的第一等少年英雄就是悦敏。小王爷驾到,不得不拜见。他连忙下了床来:“臣,惊雷将军帐下石梦泉参见小王爷。”
悦敏往桌前坐下,也不来扶他,只招了招手,示意他起身说话,道:“你就是石梦泉?我常在北疆过去也没和你还有玉将军打过照面。你们俩在落雁古的一战,我早就听说了,佩服得紧。当时就想请你们来帮父王和我打蛮人——怎样,你愿意不愿意?”
石梦泉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回答。
愉郡主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哥哥的脸色,不出声。娇荇则是想将功折罪,立刻奉上茶来。悦敏接过,却不喝,瞪了这侍女一眼,道:“好奴才,撺掇着郡主跑到这地方来,你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娇荇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小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
愉郡主跟这个丫鬟如姐妹一般,看哥哥发了火,也急忙跟着跪下:“别罚娇荇,是我非要她陪着来的。”
悦敏指着妹妹:“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闲功夫操心别人?你知不知道父王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本来还心情大好,给你带了好些草原的孔雀石回来,哪晓得到了京城,母妃已经病在家中多时了,都是因为不见了你,日日以泪洗面而致。父王看到你留下的那封书信,就差我来寻你,说带你回去,锁在府里永远不准出来。至于这个死丫头,在这里就地乱棍打死!”
娇荇听到“就地乱棍打死”,连哭也不会了,愣愣地跪着。愉郡主则是扑上来紧紧把丫鬟抱住:“我不准,我不准,要打打我,不能打娇荇!要是打她,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悦敏似乎铁石心肠,毫不为之所动,反而向着石梦泉道:“石将军,我从西京赶来,可不曾带得什么人,也没有带着军棍,烦你帮我找两个人来,先把这可恨的奴才打死了。我先行谢过。”
石梦泉初听他要打死娇荇,只道是吓唬人的,未料这时竟真找自己来行刑了。小姑娘家一时贪玩,何至于就真打死呢?他忙道:“永泽公息怒。娇荇姑娘服侍郡主忠心耿耿,郡主既来到臣的军中,她的安危就是臣的责任,如果永泽公觉得郡主受了委屈,那就是臣的过错。请小王爷责罚臣,不要怪罪娇荇姑娘。”
悦敏盯着他,上上下打量,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石将军,我们小愉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对敌人是毫不留情,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不过对身边的人又是关怀备至,下了战场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妹妹交给你,我可放心了!”
石梦泉只觉脑袋“嗡”地一下。旁边愉郡主跳了起来:“大哥,你……你胡说八道!我……我可不理你了!”
悦敏依然哈哈而笑:“你这丫头,我要打你的丫鬟,你就不认我,我说要把你嫁给你的心上人,你又不理我。你们小姑娘的心事怎么这么胡七倒八难以猜测?”
愉郡主红着脸,两手在哥哥身上乱捶:“你讨厌!你讨厌!胡说八道什么!我真不理你了。”而悦敏只是笑,由着她打。
娇荇跪在那里呆呆了:敢情是吓唬她的?是开玩笑的?是拿她的事儿来激石梦泉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闹了一刻,悦敏道:“石将军,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小愉,你也是,就顾着瞎闹。我听说石将军这次大青河之战受了重伤,你还不把人家扶回床上去?”
愉郡主连脖子也红了,偷偷瞥了一眼石梦泉,看后者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想道:莫非他也是太吃惊了么?无限甜蜜,实在是想要上去相扶,可又娇羞得紧,硬是站着不动。
悦敏喝了口茶,对娇荇摆摆手:“傻跪着做什么?你主子不好意思去扶人家,你做奴才的也学小姐矜持?将来你主子嫁过去,你还能不陪着?”
娇荇急忙磕头谢不杀之恩,又去扶石梦泉。石梦泉才也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道:“永泽公,下官实在……”
“还叫什么‘永泽公’这么见外?”悦敏打断,“就要做我妹夫的人了,以后就是我兄弟,你也跟小愉一般,叫我大哥就好。”他呵呵地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跟父王回了京城,母妃好端端地在家里,康健得很,不过就是发了很大的火,说小愉留了封信就追到前线去了,哪有女孩子家追小伙子追成这样的,实在丢王府的人。父王听了,就问追的是谁。母妃一说‘石梦泉’,父王就哈哈大笑,道:‘就是那个在落雁谷跟惊雷大将军一起立了功,一下从副将提升到将军的么?我听说他是惊雷大将军的好副手,为人忠诚又骁勇善战。小愉看上了他,可真是眼光不错。’”
愉郡主羞得捂起了脸。
悦敏接着道:“母妃听了,说:‘我只见过他一次,人是很俊俏。但不管怎么说,要咱们家堂堂一个郡主追他追上前线去,这可不行。’父王就笑得更大声了:‘人也长得漂亮?那可好了,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女婿?京城里皇室女子这么多,加上官宦小姐,那可是无千无万,这样好的人物一不小心就被别人抢了去。咱们小愉可是当机立断,敢作敢为,这才叫虎父无犬女呐!’”
“大哥!”愉郡主一跺脚,拧身跑出房去了。
悦敏指着她的背影,笑道:“这丫头,敢做又不敢承认。唉,石兄弟,反正我父王听到妹妹追你上了前线,只有欢喜,一点儿也不恼火。他此番叫我前来,自然是要把妹妹带回去。他老人家也很想将见未来的女婿,所以也想请石兄弟你跟我们一起回西京。”
回西京。石梦泉自然是很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西京去。不过,被这样乱点鸳鸯谱——悦敏连称呼都改了,他可得解释清楚才行。
“臣承蒙王爷和郡主的错爱,这……实在不敢高攀。”
“什么话!”悦敏道,“你堂堂一品武将,还妄自菲薄?再说了,我们大樾王朝本是豪放之人,不要学楚人那些扭扭捏捏的规矩。他们就是规矩太多了,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高攀不高攀的,只要我们赵王府说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了,除非是石兄弟你觉得是咱们小愉高攀不上你。”
“不,不,不……”石梦泉连忙否认,“郡主……”
“那不就结了?”悦敏两手一滩,走到石梦泉的床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我早听说你的枪法很厉害。我原也是使枪的,心想要是咱俩比较起来,输给了你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过,你做了我妹夫,做了我兄弟,那不管谁技高一筹,都是赵王府的面子。哈哈!”
石梦泉暗暗叫苦:这可不是越描越黑了么?
正此时,林枢从外面进来了,满面寒霜:“怎么回事?谁让你进这间房的?”
悦敏自然不认识他,又几时见人跟堂堂赵王府的小王爷如此说话,眉毛一挑道:“怎么,我乃永泽公靖远将军悦敏,出入皇宫也不需要通报,偏偏这里来不得么?你是什么人?”
林枢不卑不亢:“皇宫是皇宫,病房是病房。皇宫里是皇帝做主,病房里就是我这个大夫做主。我要把脉施针了,请你出去。”
要是再被他扎上一针,岂不又有半天不能动弹?石梦泉忙道:“林大夫,永泽公跟我有重要军情商议,迟一些再把脉也可。至于针灸,我看我已全好了,不须再施针了。”
林枢毫无表情:“好没好不是将军说了算,要看我这大夫怎么诊断。玉将军只让我治好你,没让我准许你商议军情。”
“混帐!”悦敏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玉旒云怎么找上你这个木脑瓜子?一点儿也不晓得变通?你知道惊雷将军她现在在西京是什么个状况?你以为她现在还会给你下同样的命令么?”
林枢没有回答,石梦泉大惊道:“玉将军在西京怎么了?”
悦敏看他这样大的反应,怔了怔,才道:“我启程离京的时候,皇上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也刚好发出。我的行程比较慢,在途中并没有遇上玉将军。不过……皇上的旨意,照我猜想,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果然!石梦泉的心里又煎熬了起来。
悦敏道:“你们大青河一战失利的消息传回京里,文武百官一条声指责主帅指挥不当,造成士卒伤亡,粮草浪费,更有损我朝威严。他们可全然是要把玉将军军法处治的架势啊……不过,我想皇上也不至于这么糊涂,看不出他们是为嫉贤妒能……”
但是皇上却叫玉旒云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回西京去,这不是要处罚,又是什么?去年攻打梁城,赵临川不服玉旒云的战术,上庆澜帝跟前参了一本,致使庆澜帝连发三道圣旨将玉旒云招回问罪降职。即便是那次,也允许玉旒云带了石梦泉和亲随的小队一起上路,这一次……他是非赶回西京不可的。
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罗满的声音:“少拉着我!我要见石将军!”话音落时,已闯了进来:“将军,你好些了么?外面出大事了!”
石梦泉惊道:“怎么了?”
跟着罗满后面,赵酋也进来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激愤。
罗满道:“定西将军和威远将军来了,要接管咱们的队伍。世上哪有这种事情?别说将军你现在好了,就算你病着,也没有让他们接管的道理。”
石梦泉皱起了眉头:看来情形很不乐观。
才说着,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亲兵模样的人,并不面生,以前石梦泉和玉旒云跟刘子飞打郢城时都见过。由他们开道,听到有人“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便见吕异和刘子飞走了进来:“石将军,身体还好吧?”
石梦泉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很好,多谢两位将军关心。未知两位到来,所为何事?”
两个老将相视“嘿嘿”一笑:“石梦泉,你坐到将军的位子上也不过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官架子倒是有了么?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像玉旒云这样,不是摔倒了么?”
刘子飞和吕异,玉旈云找他们联兵攻楚,他们故意拖延,想来早就计划好了要对玉旈云不利的。现在来坐收渔人之利了。石梦泉心中气氛,强使自己镇定下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青河一战失利,也不是玉将军一个人的过错。”
刘子飞笑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还有你们大家的过错。所以皇上才派我和吕将军前来,好好整顿整顿你们的队伍。打仗毕竟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玩的。皇上也后悔啦,为着宠爱皇后娘娘,又宠爱玉旒云,把军队交给她当儿戏。现在也算是玩得过火了,该轮到我们这些正经将军们出来收拾残局了。”
“放屁!”罗满低声骂着,拳头捏紧,骨节咯咯作响。
“来,石梦泉,”吕异轻蔑地,“把衣服穿穿好,到营里来听候发落吧。”
“你说什么!”悦敏被亲兵们挡住了,方才一直沉默不语,吕、刘二人都未发现的存在。“你们要发落石兄弟?是皇上的圣旨么?”
吕、刘二人俱是一愣:“哎呀,永泽公!下官等参见永泽公!”
虽然悦敏与他们同是将军,按樾国官制都是从一品武官。不过,悦敏是皇亲,有公爵的封号,那就是超品的。他们见了,得行大礼。
悦敏冷冷一笑:“参见就免了吧。你们还没答我的话呢——你们要发落石兄弟,是有皇上的圣旨么?”
吕异头脑比较简单,答道:“回小王爷的话,皇上让我等来全权接管玉旒军的部队,直到处分完玉旒云为止。既然是全权接管,那当然就可以发落了。”
刘子飞就精明些,一听悦敏对石梦泉的称呼,就感觉其中另有奥妙。他老婆常在官宦女眷中张长李短,众小姐们背地里笑话荒唐的愉郡主很久了,说她好不要脸,追着男人不放,大白天在石梦泉家门口撒赖,生怕整个西京的人看不到。这时一想:莫非赵王准了女儿和石梦泉的婚事,那这小子岂不一夜之间也成了皇亲国戚?说话可得小心点儿!因此他就低头不语。
悦敏道:“你要发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可不可以先等我办完了私事?石将军是我悦敏未来的妹夫。我此行是特地请他回西京见我父王的。北疆战事随时有变,我父王在西京可耽搁不了多少时日,所以我得立刻带石兄弟返程,才能赶在父王离京之前见上一面,双方家长把婚期定下来。到这件事办完了,你爱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不过,我想我们赵王府的女婿,好歹也是做个伯爵吧。”
吕异一怔:这是摆明了在袒护石梦泉了!心中痛骂:他娘的,玉旒云有个好姐姐,她的应声虫石梦泉现在也发达了,找了个好老婆。真他娘的!
刘子飞庆幸自己收口早,这时见风转舵还来得及:“既然如此,永泽公打算何时启程回京?”
悦敏道:“我才来,虽然着急,也不能凳子没坐热就走吧?何况石兄弟还未大好,总要多打点打点。”因吩咐娇荇道:“你还不去追上郡主,把东西收拾收拾?再问问这位大夫,路上该带哪些药,”
林枢大概也知道这情形他无法坚持让石梦泉留下了,面无表情地跟着娇荇一起出门去。
悦敏又对吕、刘二人道:“皇上下了圣旨让你们接管玉将军的队伍,我不好插手。不过,你们心里转了些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你们敢公报私仇,有你们好果子吃!”
吕、刘二人都低着头,不敢反驳。
悦敏即向石梦泉道:“石兄弟,我想明日总要动身了。你有什么要交代部下的?”
事情闹成这样,吕、刘二人显然没安好心,要如何才能让他们无法加害玉旒云?石梦泉苦苦思索,良久,对罗满道:“给我把书记官叫来,把将士名册,细软、辎重、粮草的登记册,都拿来。”
罗满虽不明就里,不过,对于石梦泉的命令,他越来越觉得应该绝对服从。因得令而去,不多时,和书记官抱着一大叠名册帐簿回来了。
石梦泉道:“拿上几本空册子,带了笔墨,跟我上军营里去。吕将军、刘将军,你们可愿同去么?”
吕、刘二人可不知他玩什么花样,生怕被耍了,哪有不去的道理,都点头。
石梦泉道:“永泽公,下官想请你也一起去,好做个见证。”
悦敏盯着他,微微一笑:“好!”
石梦泉来到大军驻扎的营地,让赵酋领了前锋营的名册,卢进领了健锐营的名册,陈灏令了骁骑营的名册,韩夜领了神弩营的名册,慕容齐领了步军营的名册,还有一位工兵营的督尉许昌也领了他工兵营的名册,各自找了自己的千夫长、百夫长来,按照名册,核对手下人员,就是随军的郎中,做饭的伙夫,喂马的马夫和其他打杂的也不放过,但有阵亡的,就勾掉名字,伤残的,就注上“伤残”,疾病的就注上“疾病”,被俘或下落不明的一律写“俘虏”。每核对完一册就誊写一册,大约有两个时辰,全部人员就核对完毕。
石梦泉又让众人一起到军需库来,清点细软、辎重和粮草,末了还清点了马匹车辆。同样,每核对完一册就誊写一册,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做完。这时天都已经快黑了。吕异和刘子飞两人风尘仆仆赶来,本想逞一回威风,然后就好好吃喝一顿,不想先撞上了悦敏碰了一鼻子灰,又被石梦泉拖出来做了三四个时辰的事,实在肚子咕噜直叫。
仓库里已经昏暗,但是禁烟火。石梦泉让众人退了出来,才叫掌灯,将原先的名册帐簿和新誊写的分开两边,道:“永泽公你是见证,现在玉将军麾下所有将士都记录在册,我军所有物资也都点算完毕。吕将军,刘将军如果没有异议,请和我一起签字画押,将来皇上要查问玉将军是将怎样的一支队伍交到你们二位的手中,也好有个凭证。”
吕异恨恨地抓过笔来:“怎么,还怕我和刘将军贪你们的粮草辎重不成?真是小人之心!”
石梦泉不跟他争论。他签一册盖一个官印,石梦泉也签一册盖一个官印。刘子飞咬牙切齿,跟着签字盖章。好半天才把新誊写的册子都处理完了,石梦泉又请他们把原先的名册帐簿也画上押。
吕异怒道:“哪来这么多麻烦?你还怕我们烧了这些破纸不成?”
石梦泉并不动怒,静静道:“誊写的这一套名册帐簿是我交给两位将军的,算是我替玉将军给二位一个交接凭证。原来的这一套,我要带回西京去。那是我要交给玉将军的一份凭证。”
吕异冷哼了一声:“交给她有什么用?”言下之意,玉旒云这一次摔倒恐怕是难以爬起来了。
石梦泉心里虽然焦急忧虑,但是仍旧保持着镇定:他所能做的每一件事,必要做好,不可给玉旒云忙里添乱。
悦敏呵呵一笑,也上前来抓了笔道:“我是见证,也要签字画押吧?来来来,三位将军接着签那一沓,我来把这边先签完。”说着,真的拿出官印来,且签且印。
他生在宫廷之中,而赵王家又是经历过太宗末年和仁宗朝的争权夺利,对阴谋看得十分清楚。本来仁宗即位“真假遗诏”事件中的另一位皇子,就是后来谥号密王的,生前也深得太宗的喜爱。太宗驾崩之后,朝中不乏拥护密王之人,甚至有人阴谋刺杀仁宗,拥立密王登基。事情败露后,密王畏罪自杀,所有参与其事着若不是自行了断了,都被处以极刑。当年有一位手握重兵的镇南将军曹墅,在“真假遗诏”事件中一直没有表态。密王和同党死后,他上书仁宗,认为兄弟阋墙,这事处理得太不妥当。仁宗是个懦弱的人,凡事都听太宗托孤的几位辅政大臣的话。接到这折子自然问几位大臣要如何是好。这几位辅政大臣心里都各有打算——处决乱党的时候,实际借故杀了不少异己,生怕曹墅把他们揭穿,于是就诬陷曹墅必是密王一伙。仁宗虽然胆小,但并不糊涂,知道曹墅也是太宗信任的重臣,便并不听信辅政大臣的话。几位大臣越发担心了,一商议,就定了一条奸计,乘着南方和楚军的战事刚好失利,就借机将曹墅招回朝来,给他扣上一顶“贪污军资,残害士卒”的罪名。仁宗怎能相信?而几位辅政大臣证据确凿,曹墅因而被判了斩立决。赵王是仁宗之叔,当时已在驻守北疆抵抗蛮族,□□皇帝打江山时,他和太宗、曹墅都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当时以他年纪最幼,曹墅待他既像主子,又像亲兄弟一样。赵王闻听此噩耗,怒不可遏,立刻叫人明查暗访,终于发现几位辅政大臣在暗中做的手脚。他即亲自赶回西京,将辅政大臣的阴谋揭露,替老友平反。不过,那时已经人死而不能复生了。
这些事发生时,悦敏也才不过十三四岁,并不十分明白。但赵王时时叹息,没能救下老友性命,实乃终身憾事!现在悦敏看石梦泉面对两位来者不善的将军,竟然不乱方寸,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留下任何破绽让人有可乘之机,这样的缜密镇定,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他不禁暗叹:难怪玉旒云仅一年的时间就从默默无名的亲贵子弟跃升为尽人皆知的惊雷大将军,这位副手的功劳实在不可小觑。若没有他,不知玉旒云能怎样!
总过了半个时辰,两沓名册帐簿才全部签字画押完毕。石梦泉把原本的那一份自己捧着,誊写的留给吕异和刘子飞。两人都是气呼呼的样子,根本不去动那些册子,石梦泉就对罗满道:“罗副将,你和书记官两个把这些都装箱锁好,我不在的期间有什么人事变动,请示过两位将军,你们就记录在册。不过,必须你们两个和威远、忠义将军四人一同记录,也只能你们四人一起记录。凡要修改的,必须注明日期,签你们四个的名字,加盖你们四人的印章,否则无效。你可清楚?”
罗满看他真要回京,这话交代得仿佛“后事”一般,忍不住低声问:“将军,真就把我们都交到这两个老家伙手里?”
石梦泉一笑,道:“你说呢?”忽然就提高了声音:“你要好好把将士们都照顾周到了,训练也不能偷懒,等着玉将军和我回来。”
罗满心中一动,眼眶不由一热:“将军……”
而赵酋、卢进、陈灏、韩夜、慕容齐和许昌也都心情激荡。自玉旒云突然被招回京,林枢并不向外泄露石梦泉的病情,军中盛传石梦泉药石无灵,士气低落。如今,见他精神抖擞地指挥众人,又亲口承诺必和玉旒云一起回到战友中来,守卫军需库的士兵中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几位督尉都纷纷表态道:“将军放心,等你和玉将军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将士们又像过去一向所向披靡,只要你们一声领下,你和玉将军的旗子指到哪里,咱们就把哪里打下来!”
“哼!”吕异只是冷笑。不过众将士并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只在那里表着自己的忠心与豪情。
刘子飞皱起了眉头。
悦敏看在眼中,想道:这两个人想来接收了玉旒云的部众,拣个大便宜,却其实是把自己送到了玉旒云的掌握之中,以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震得住这些猛士们?一旦玉旒云和石梦泉在西京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
石梦泉拍了拍罗满的肩膀:“罗副将……”两人离得极近,他又压低了声音道:“罗大哥,战场上出生入死,你比我经验多,我心里真是把你当了兄长一般。这些将士,也都是我的兄弟。我去西京看看玉将军有什么事,这里就交给你了。”
罗满激动得嘴唇直打颤:“将……军……”
石梦泉又道:“千万小心行事,不要被别人抓到了把柄,现在不是争强斗气的时候,凡事忍耐三分。”
罗满点头道:“是。卑职记下了。”
石梦泉就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替玉将军谢谢你了。”说完,转向吕、刘二人,道:“部队交接,两位将军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吕异“哼”了一声,觉得这个平民出身的小子,这个玉旒云的应声虫,实在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
刘子飞毕竟忌讳面前这是赵王府未来的女婿,不好恶言相向,道:“忙了这么半天,还没把圣旨交给你。且叫他们摆了香案来,你把圣旨接了,也算正式交接。”
石梦泉点点头。罗满即吩咐士兵去办了。礼数齐备,焚香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接过圣旨来。他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皇上的意思:是真的震怒了吗?可是,完全官样文章,无非是说看他病了,招他回京养病,等等。
他心里的忧虑更甚。却不能在士卒面前表现出来。反而一笑,朗声对众士兵道:“大家好生休养,好生操练,我去西京一趟,不日就和玉将军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