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准出战?”玉旈云顾不上这是别人的地盘,第一个暴跳如雷地质问。
“还不是那些老调调儿?”海盗们嘟囔,“嫌我们多造杀孽!”
“那就要我们以身饲虎割肉喂鹰了?”玉旈云恼火,“任蓬莱人把咱们围困,等咱们全都饿死了,他就带着咱们上极乐世界么?”
“他说蓬莱人困不死咱们。”阿康道,“蓬莱人远道而来,船上带不了太多粮食和淡水,应该支持不了太久的。”
“这话倒也不错。”乌昙道,“由蓬莱到咱们这里,要半个月的航程。他们若没有补给,只能乖乖滚回去。”
“你不会打算听你师父的话吧?”玉旈云惊讶,看不清乌昙的表情,却看到他的身影朝一条船走了过去。“要去问了师父才知道。”乌昙说,已经上了跳板。
“老大!”阿康和还几个海盗都追了上去,“况师父就是不准咱们出战,问他也还是一样的。”
“那也要问。”乌昙道。
“问了之后呢?”玉旈云大步赶到他的前面,“他说不让你出战,你是不是就要大家一起等死?不错,蓬莱国离这里有半个月的航程,他们补给不易。可是,并没有人围困他们,也没有人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只要他们有耐性跟咱们耗下去,只要蓬莱国里有充足的粮食和淡水,他们就可以永远和咱们耗下去。而咱们有什么?咱们身处孤岛,粮食很快用耗尽,就算龙尾瀑布的淡水源源不绝,海里的鱼也永远捞不玩,难道你就打算让大伙儿这样挨下去?到底是蓬莱人先挨不住,还是海龙帮的弟兄们先挨不住?”
乌昙愣了愣,其他的海盗则咋呼起来:“没错!刘兄弟说得对!蓬莱国虽然没有中原地大物博,但也大过咱们几百倍几千倍。咱们没有一个岛上能种粮食的,蓬莱国却多的是稻田。被他们围困,咱们就没法去买粮食了,迟早饿死!”
“与其等到咱们饥饿疲乏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冒险突围,倒不如现在趁着他们远道而来不明情况就给他们个迎头痛击!”玉旈云道,“现在咱们出战,至少还有七成胜算,如果拖久了,恐怕只有被他们消灭的份儿!”
“没错!”海盗们都赞同,“老大,听刘兄弟的,咱们杀蓬莱人一个措手不及!”
乌昙沉着脸:“还是要问过师父。”
“老大!”海盗们急得直跺脚。
“好,你要做个孝顺的徒弟,你去!”玉旈云挪开一步,给乌昙让路,“但是我绝不等死!反正我不是你海龙帮的人,我不需要听你的号令,也不需要听你师父的号令。我自己去寻一条生路!”说着,不顾那跳板狭窄又摇晃,快步走回了岸上。
“你……你要做什么?”乌昙喊她。
“你管我?”玉旈云道,“总之我不会坐以待毙。”
“老大,这次我可一定站在刘兄弟这边了!”阿康也走下跳板,“我在海龙帮十几年了,对况师父也受够了!以前对咱们打打骂骂也就算了,这次明摆着要咱们等死。我宁可被逐出海龙帮,也不要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他说着,跪在沙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老大,就当是我贪生怕死没义气,从此我不是海龙帮的人了。”
他这样一带头,登时有十几个海盗都跪了下来,向乌昙磕头,表示脱离海龙帮。
这就是他们的帮派义气?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玉旈云暗暗冷笑,还以为是多么坚不可摧的一支队伍,看来只不过是以前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危机而已!翼王先来搅和了一通,接着地震海啸袭来,再加上这蓬莱国的兵舰,就将这一群乌合之众多年以来积累的矛盾一瞬间引爆!
她冷眼看着乌昙有何反应。
可是乌昙一句话都不说,在船头伫立了片刻,径自去拉锚。他肩上有伤,动作不甚利索,有几个海盗就去帮忙。拉起锚来,又升了帆,不消片刻,船就驶出龙须湾去。
“他娘的,老大还是要去请示况师父!”阿康啐道,“咱们都这样了,他还……况师父给他吃了迷药么?”
“唉,你又何苦这样逼老大?”旁边有个海盗道,“他若是会反况师父,岂不早就反了?如今情势这样危急,你却逼他选择——你难道还不晓得老大的为人吗?他最重情重义,咱们弟兄和况师父,在老大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选?”
“我不就是……嗐,不试试不甘心么!”阿康道,“既然老大去找况师父了,多半又会被派到龙尾瀑布去,咱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原来的计划?”玉旈云一愣。
阿康嘿嘿一笑:“刘兄弟,方才没跟你说——其实咱们不知道老大和你会回来。咱们只是不服况师父不准咱们去杀蓬莱人,所以大伙儿离开了龙爪岛,打算趁老大不在,就自己先去把蓬莱人杀个片甲不留。等老大回来了,反正咱们杀也杀了,他也不能怪咱们违抗况师父的意思——我才不信他能把大伙儿都赶出海龙帮去呢!”
“原来你们是打算先斩后奏!”玉旈云明白了过来,“那你们打算怎样击败蓬莱人?”
“你和老大来的时候,咱们正商量着呢!”阿康道,“咱们以前和蓬莱国伽倻国的水师交过手,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这次,敌人太多了。”
“我听说你们之前将蓬莱国和伽倻国的水师整军歼灭,还在伽倻国登录——”玉旈云问,“那时敌人有多少?你们又是怎么取胜的?”
“那次是蓬莱国和伽倻国联手前来。”阿康解释,其他的海盗也七嘴八舌地插话——原来蓬莱、伽倻两国原本不和,虽然都在海龙帮手上吃了苦头,约定共同剿匪,但其实都希望对方出力,自己坐享其成。因此,当两国联军在海上拦住了海龙帮,水师将士全都消极怠战,海龙帮却因为以寡敌众,拼死奋战,一开头就重创对方。后来蓬莱水师损失过半,索性丢下盟友仓皇逃走。海龙帮就对伽倻水师一路穷追猛打,直追到了伽倻国境内。负责海岸防线的伽倻军官,见到己方军队溃不成军,以为海龙帮乃是能以一敌百的天兵天将,还没交手,就丢盔弃甲而逃。海龙帮士气高涨,便在伽倻登陆,捣毁海防要塞,抢走粮食和船只。
“上次蓬莱和伽倻水师各自派来大船三只,小船七八只,人数可比现在外头的那些少得多了!”阿康道,“不过从上次交手来看,他们驾小船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要是和咱们拼小船战斗,他们必败无疑。但是他们的大船既坚固又稳当,好像在海上浮动的楼房一样——上次是他们自己内讧,咱们才能攻上船去。这次蓬莱人自己驾了这么多条船来,应该齐心得很,如果一同放箭,咱们可很难靠近——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可以登上他们的船去?”
海盗们都挠头,一阵交头接耳,没有可行之计。
“登上船去也是为了杀死敌人。”玉旈云沉吟,“既然强攻那么不容易,只能智取——为什么不把船毁了?比如,找一些水性好的弟兄,潜水过去,将船底凿穿?蓬莱人船毁人亡,咱们岂不便宜?”
众海盗们愣了愣,阿康笑道:“刘兄弟,你的脑筋可真转得快!其实凿船底是咱们以前常用的伎俩。凿穿了人家的船底,当人家惊慌失措的时候,咱们就搬走财宝。不过,这对蓬莱国水师的舰船只怕不适用——咱们不是从伽倻国缴获了些船吗?老大研究过了。蓬莱和伽倻的水师用的是同一种船,据说是以前跟楚国人学的。这些大船的底下有十三个隔水舱,就算三分之一进水,船也不会沉。本身这些舰船都是柚木造成,十分坚硬。凿穿一处船底,已经要花好大功夫。咱们的弟兄就算水性再好,也没办法一次凿七八个窟窿——只怕早被敌人发现了!何况,二三十艘船,要凿到几时?”
玉旈云面上一红:她虽然由少年时就已经南征北战,既运筹帷幄也身先士卒,但是对于水师、海战,她全无经验。自以为聪明的建议,原来是出于无知。不过她并不放弃,只要是到了战场上,她惯于做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凿船虽然行不通,但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毁了蓬莱人的舰船?”她问,“不需要多,一次只要毁一艘就行了。敌人人数众多,咱们就算是突围,外面没有援兵,也毫无意义。不如集中自己的力量,将敌人各个击破。”
“可以用火烧。”有人道,“远洋船为了怕船身被虫蛀,都会抹桐油,咱们放一把火,准能让他们手忙脚乱。”
“正该如此!”玉旈云拍手道,“如果可以放火和凿船底双管齐下,敌人忙着救火的时候,哪里会注意到船底漏水?”
“刘兄弟看来没凿过船底,非要凿一下过过瘾!”阿康笑道,“不过你说这双管齐下的法子应该行得通。要咱们一次凿沉所有的船,咱们没那本事,不过派十几二十个人潜过去凿一艘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还有火攻掩护,蓬莱人一定喂鱼。”
“不过……”有人有疑问,“咱们偷袭一艘船是很容易,可蓬莱人损失了一条船,不就警觉起来了吗?咱们再要偷袭,就很困难啦。”
“非也!非也!”玉旈云摇头,“就是要蓬莱人警觉——他们在明,咱们在暗,他们只晓得咱们会偷袭,又不知道咱们几时偷袭,偷袭哪一条船——他们能警觉多久?警觉太久,就会累,累了就必然出错。到时候,咱们便又可以得手了。”
“说得对!”海盗们噼里啪啦地拍手称妙,这个说去准备凿船的家伙,那个说去准备箭矢火油,摩拳擦掌,立刻就想出海去教训蓬莱人。
但是玉旈云又叫住了他们:“大家不要心急——放火凿船之前,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你们有这附近的海图么?”
“魔鬼海域的咱们还没画完。”海盗们道,“只怕还不能用来导航。”
“我不要海底礁石的位置。”玉旈云道,“我只要一张海图,上面标明龙爪岛、龙首岛等岛屿,有魔鬼海域的大概范围。”
“这个自然有。”阿康道,“只不过,大家对这附近都了如指掌,从来不用看这种图——刘兄弟你要来有什么用?”
“我们要先找几个艺高胆大的弟兄,驾船到魔鬼海域的边缘去,看清楚蓬莱国的舰船到底停泊在何处,并标注在海图上。”玉旈云道,“之后,咱们才根据他们的位置,计划从哪一条船开始下手,后面再如何一条船一条船的破坏——咱们要让蓬莱人心惊胆战,搞不清下一艘被凿坏的会是那一艘船,但我们自己却要一清二楚,方可配合得当,不出差错——须知,在拼命的时候,出错就意味着没命。”
“刘兄弟想得果然周到!”海盗们啧啧称赞,“咱们以前都是遇上了,就狠狠干一架,从不曾这样先计划好了,再出去打呢!”
“大家骁勇善战,打出了名堂来。”玉旈云道,“不过树大招风,只怕以后想来剿灭诸位的,还不止蓬莱国呢。将来大伙儿就越来越需要谋定而动了。”此话出口,她又后悔——日后她也许会亲自率领樾国水师前来,可不要也被海盗们“各个击破”。
海盗们却没想这么多,只道:“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来再说将来的话——刘兄弟可以做军师了!”
当下,那些可以独力驾船在魔鬼海域航行的人便出去刺探蓬莱国的军情。余人则准备偷袭所需的各种物品。到了黎明时分,负责窥探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即在海图上标注敌人舰船的位置。
当那些红色的圆点在海图上一个一个标明,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蓬莱国此番共派出舰船三十二艘,虽然昨日观其来势,仿佛要将海龙帮包围,但实际其舰队还远远达不到这个规模,所以只在南方龙首岛和北方龙尾岛外各有十艘排成半月形,而东面和西面又各有六艘舰船——因其数量不足以封锁海面,所以大船排列疏松,中间有小船来回巡逻。大概准备海龙帮无论从那个方位出海,他们便立即扑上来,力求不让海龙帮返回中原大陆补给食物,以达到将其困死的目的。
海盗们看到此阵,无不大骂蓬莱人阴险。而玉旈云却拊掌大笑:“摆出这种阵来,他是来找死的!东西南北讯息难通,舰船之间又难以互相照应,三十二艘船,又如何?咱们必能拿下!”她指着龙首岛正南方的一艘蓬莱舰船道:“这艘位于正中,或者是他们将领所乘,咱们先弄沉这一艘,就够他们乱一阵的了!”
“好!”海盗们山呼响应。对于他们来说,砍头不过头点地,无论敌人多么厉害,能厮杀一场至少就不赔本,所以立刻扛着家伙就要出海。但玉旈云又叫住他们:“现在天光大白,怎能偷袭?自然是要等到天黑之后。”
此言倒是有理!不过海盗们抓抓脑袋:“现在才天亮,到晚上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就干等着?”
“当然不要干等着。”玉旈云道,“你们不饿吗?不累吗?我可已经快饿晕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所以,要我说,我们白天要干的事,就是吃饱喝足睡大觉。蓬莱人又不晓得我们几时会出现,只能在外海上守株待兔,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咱们就要等他们警戒了一天,筋疲力尽打瞌睡的时候去给他们放一把火,让他们晚上也睡不安稳。只消几次,他们就会被逼疯的。”
“有理!有理!”海盗们大笑。阿康却道:“那要是以后蓬莱人摸熟了咱们的路数,白天也睡觉,晚上才警戒,岂不麻烦?”
“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进攻,他们防守——主动在我们这一边,岂会那么容易让他们看透咱们的路数?”玉旈云道,“再说,咱们的路数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头两天咱们晚上去,之后咱们再白天去——再后来也许白天晚上一起去,或者干脆白天晚上都不去,总之虚虚实实,扰得他们不得安宁。还有一条——正如我方才所说,他们有三十二艘舰船,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主帅下一道命令,都要几个时辰甚至半天才能传到下属的耳中——前提还是,那传令的没在半途被咱们劫杀了!而我们的人全都集中在龙须湾,一声号令,大伙儿就都知道了。反应岂不比他们快得多?”
众海盗们听了,少不得叽里呱啦一阵赞同,立刻便有人去生火做饭,有人去捞鱼拾贝,还有人则收拾出一艘船来,请玉旈云去休息,全然把她当成首领一样看待,丝毫也不计较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甚至没人感到不可思议:翼王的娈童怎么指挥战场犹如闲庭信步。
不过玉旈云却并没有上船休息——既然乌昙离开了龙首岛,既然这群海盗现在听从她的计议,将她当成了军师、首领,那她也就把自己看成了此次战役的主帅。作为将官,必须熟悉自己的下属,做到知人善用。所以,待大伙儿用了饭,海盗们纷纷倒头大睡,她就和负责巡逻的那十来个人一边巡视龙首岛一边闲话家常,问明了个人的姓名、家乡、落草经历,又问了个人在帮众的职位与专长。大伙儿也不疑她,都据实相告。待到一个时辰后换班,这批人去休息了,玉旈云又跟着下一班巡逻者出去,如此一直到日落。那时,她身体已经疲惫得好像要散架,精神却亢奋,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和这群海盗认真起来?莫非自己真的是一听到打仗,就热血沸腾么?
感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越来越黑暗,玉旈云晓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叫身边的一个海盗去叫醒大家,同时传令,海龙帮金木水火土中的金字堂和水字堂今夜出战,考虑到魔鬼海域的海图尚未测绘完全,不便使用大船,故动用小船十艘,由龙五、赵七、鬼脚四等人分别负责驾驶,每船除驾船者外,另有两名弟兄负责潜水去毁坏敌舰,具体乃是飞鱼、阿鳗、阿鲨等,由水性最好的阿标负责带领;此外,动用平底中型船一艘,由独眼掌舵,阿平嘹望领航,哑叔掌帆,此船装载负责火攻的人员,都是自称箭法不错的人,乃是大耳、宝仔和白狼等,一共二十名。
那海盗得令而去,被点名的人便带着工具武器前来报到。多数人只是嘻嘻哈哈,说今夜要如何给蓬莱人一个下马威。唯阿康和少数几个人奇怪道:“刘兄弟,你怎么忽然记得这么多弟兄的名字?连他们是那个堂的会驾什么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不就是方才跟大伙儿巡逻聊天时记下来的?”玉旈云轻描淡写。
这下海盗们可都愣愣,相互问了问,才知玉旈云跟每一班巡逻的人都出去走了一趟。
“大伙儿不用吃惊。”玉旈云道,“我现在跟诸位在同一条船上。既然帮你们出谋划策,就要连人员也分派清楚。我初来乍到,对各位还不太熟悉,只得趁着巡逻的时候,问问大家。希望我没有分派错任务才是。”
“没错!合适得很!”大伙儿道,“要说金字堂和水字堂哪个是掌舵的一流好手,非独眼哥莫属,阿平对魔鬼海域的熟悉只怕不在咱老大之下——刘兄弟辛苦了,你现在去睡一会儿,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吧!”
“睡觉的机会以后有的是。”玉旈云道,“但是今夜,我得和你们一起去。”
“为什么?”海盗们惊道,“你的眼睛不方便,跟着咱们去,也做不了什么——难道你还信不过咱们的功夫吗?”
“我不是信不过大家。”玉旈云道,“人家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夜间偷袭的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也不知究竟可不可行,或者实施起来有什么困难。我怎么都要跟你们去一次,才知道将来是否需要改进,又怎样改进。”
这话颇为在理。海盗们便不阻拦。阿康更是自告奋勇,陪她同去。
玉旈云即又向大伙儿交代了一番作战的细节——海龙帮要驻船在魔鬼海域的边缘,由阿标带领二十名海盗潜水去破坏敌舰。当十三个隔水舱毁坏四个的时候,阿标即回来报讯。此时,海龙帮船队便会摸黑悄悄前进,直到蓬莱国的舰船进入弓箭的射程。他们会在原地等待一段时间,好让负责凿船的弟兄再进一步破坏敌舰。之后,海龙帮就会发功火攻,为时不超过一炷香。待火攻结束,大船的桅杆上就会插旗火把来,那是撤退的信号。届时,无论凿船的工程是否成功,二十人都必须返回船上,撤退到魔鬼海域。因为时间一久,临近的蓬莱国舰船就会赶来支援。海龙帮势单力孤,绝非他们的敌手。
“切记!切记!”玉旈云叮嘱。
“晓得啦!”海盗们摩拳擦掌,“让蓬莱人尝尝咱们的厉害!”抄起家伙,各自上各自的船去了。
玉旈云则由阿康扶着,上了那平底船。大伙儿趁着欲暮未暮的天色起锚出海
起初的一段航程,十艘小船在前,平底船在后。天色渐暗时,起了雾,前面的小船就点起了灯来,引着后面的大船航行。将要接近魔鬼海域边缘了,从漆黑的浪涛出几乎可以望见蓬莱军舰的灯火。小船就熄了灯,后面的大船也跟着熄了灯,鬼魅一般完成了最后一段路。
一出魔鬼海域,便可以看见远处一字排开的蓬莱国兵舰,灯火照亮他们鲜红的船帆,好像海面上一团团的火焰。
“一会儿就让他们真的烧起来!”阿康恨恨地说——似乎怕这样的话语也能被夜风吹到敌人的耳中,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藏,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玉旈云能听见。
“别贪心,烧着一艘就够了!”玉旈云下令大船放下船帆,下锚,又对等候在身边的海盗阿标道:“去吧。”
阿标早已准备好了潜水的皮囊,“咕咚”一下跳入水中。其他负责潜水凿船的海盗也早就准备完毕,待阿标一招呼,他们便一齐下了水。深夜的海显得静谧,二十个人隐入水中之后,海面上只有微微的波澜,真让人担心他们是否就此被这深不可测的大洋吞没。
好在,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阿标湿漉漉地翻上船来,回报说,已经凿穿了四个隔水舱,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破坏另三个隔水舱。蓬莱舰船十三舱毁了七个,就必沉无疑。
“很好!”玉旈云一挥手,“咱们靠过去,方便点火,也方便你们撤退!你记着,看好咱们自己人这边的信号。只要我们的船亮起灯来,不管你们那边的战况如何,都要立刻撤退。蓬莱人可能会放箭还击,你们不要怕,咱们这边也会用箭掩护你们——你们回到船上,以火把为讯号报平安。大伙儿都到齐了,咱们就返航。”
阿标点头答应,再次跃入水中。玉旈云则又等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下令大船小船起锚前进。
他们只挂帆,不划桨,悄无声息。很快,蓬莱舰船便进入弓箭的射程,玉旈云即吩咐:“点火,放箭!”
“是!”她身边的一个海盗回答。拉满了弓,火箭如流星一般划破了夜空。不过,竟然没有飞到敌舰,便已落如海中。
“嗐!瞧你那没准头的样子!”另一个海盗嘲笑道,“我来!”也是一箭射出,这次碰上了敌舰,却因为已是强弩之末,没能扎进船身,而是被坚硬的船体弹了回来。
“你们两个也太没用了,看我的!”第三个海盗弯弓搭箭,这一次火箭直冲云霄,没了踪影。
“你们——”玉旈云虽然看不清楚敌舰,但是听到耳边的吵嚷,也大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愕道:“你们不是箭法很好吗?怎么连那么大一艘船都射不中?”
“咱们的箭法当然好啦。”海盗们道,“不过现在是晚上——再说,咱们平时也没试过这么远用弓箭去射人的。”
糟糕!玉旈云心中暗叫——失算了!这些海盗平日里都是尾随商船,寻着机会就登船抢劫,擅长的乃是近身搏斗,至于弓箭,最多不过是用来在登船前近距离解决几个随船的护卫,从未像士兵攻城、守城那样远距离打击敌人。所以他们所谓箭法高超,可能连普通士兵的水平都不如。
此刻火箭接连发出,虽未命中目标,但蓬莱人应该已经发觉。必须速战速决!玉旈云一咬牙,抢过一把弓来,凭着自己模糊的视力,一箭射出。虽不能算是分精准,但火箭正正地扎在敌舰的桅杆上。船帆立刻烧了起来。
“刘兄弟,好箭法呀!”海盗们哇哇称赞,“你眼睛不方便还能射得这么准,看来咱们以后都要拜你为师了!”
“少说废话!”玉旈云道,“我眼睛看不清,你们不能全靠我来射箭——咱们必须再往前靠近些——快前进!”
海盗们看到敌舰着火,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时反正撕破了脸来,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行踪了,索性扬帆划桨快速前进。和敌舰的距离顷刻缩短了一半。
“这太危险了!”玉旈云几乎可以辨明敌舰的形状了。“退后些!他们会还击的!”
可是海盗们看到和敌舰如此接近,反而兴奋了起来,一边怪叫,一边弯弓朝敌舰发射,哪里听得见玉旈云的命令。一时间,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掌硕大的火网,朝蓬莱兵舰罩了下去。
蓬莱国的士兵自然被惊动了。舰船上有数处着火,他们钻出船舱来扑救,又有人嘹望远方,显然是发现了偷袭的船队,便哇哇大叫着报告同伴,且吹起号角来警告其他的舰船。于是,临近的舰船也开始骚动。只不过,他们距离甚远,一时间,既不能过来帮忙救火,也不能来阻击海龙帮。
“那个蓝袍子的光头,好像是蓬莱国的首领!”阿康指着对面道,“那么多人都团团保护他,一定错不了!”
“在哪里?”玉旈云只能看见晃动的光影,并看不清人。
“刘兄弟你要是眼睛好,一定一箭射死他。”阿康到,“我的箭法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也可以勉强试试。”说着,拿起一张弓来,可惜只拉到一半就拉不动了。“原来射箭这么难!”他嘟囔,“没关系,我们人多,大伙儿一齐放箭,非叫他们变刺猬不可!”便扬手招呼大家:“弟兄们,穿蓝袍子的是他们的头头儿,大伙儿齐心,射死他!”
“好!射死他!”海盗们嚷嚷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射,也不知有几箭真的命中目标。
真该死!玉旈云着急——海盗们的箭法这么差,要在混乱中射死一个人谈何容易?还是用火箭破坏对方的船胜算最大。“不要射人!射船!射船帆!”她命令。可是海盗们杀得眼红,根本没人理会。
“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她看不清楚,只能问阿康。
“蓝袍光头还活着呢!”阿康道,“不过他们的船已经有好几个地方着了火——啊哟!”
“怎么了?”听见阿康惊叫,玉旈云心就是一悬。
“蓬莱的兔崽子还击啦!”阿康怒道,“幸亏我命大,只是擦了一下——哼,擦破我的胳膊,我砍掉你们的手!”
还击了!玉旈云又听见“嗖”的一声,乃是羽箭从自己的头顶飞过。一旦缠斗起来,海龙帮占不了任何的便宜。“撤退!”她大声号令,“快点火把发讯号!撤退!”
大多数的海盗忙着射箭,根本听不见她的命令。身边的几个虽然听到,却诧异:“他们的船还没沉,咱们就要走吗?那光头老大还没死呢!”
“等你们射中那光头,只怕我们自己都变刺猬了!”玉旈云道,“快撤退!”
海盗们可不乐意了:“咱们出来一趟,怎么能无功而返呢?虽然他们没什么货可抢,总要杀他们几个人才够本吧?”
“这是抢货吗?”玉旈云怒道,“出来之前,我怎么跟你们说的?”
“说是要给他们个下马威。”海盗们道,“现在还没够本呢!哎哟——哎哟——”惨叫声不断传来,显然是海龙帮的弟兄挂了彩。
玉旈云焦急万分——这蓬莱舰船上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箭法即使不算上乘也比海盗们高超得多,海龙帮箭箭落空,他们却命中十之七八,再耽搁多一刻,海龙帮的伤亡就要增加一分。只怕有全军覆没之忧!“快撤退!”她再次大声命令。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越是在这种时候,海龙帮的人反而越是恋战——他们看不得自己的弟兄被人伤害,一旦见了血,那就要血债血偿。所以,有人受伤,众海盗反而更加不愿撤退了,有的高声叫骂,有的嗷嗷怒吼,更加紧向敌人放箭。更有些人,看到临近的蓬莱国舰船前来支援,也不管对方尚未进入射程,弯弓搭箭便是一阵乱射,白白让羽箭落入大海之中。
这群乌合之众!玉旈云恼火——她惯于指挥军队,哪怕有时一支队伍和她曾有过节,到了战场上,士兵至少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何以和主帅意气用事地闹矛盾,什么时候为了胜利——甚至只是为了保命——必须服从主帅的命令。而此刻,这群海龙帮的盗匪全然不懂得分析眼前的局势,一味的拼命乱打。再这样下去,箭矢用尽,他们就只能任蓬莱人宰割了!
和这些海盗多费唇舌也没有意义!只能强行撤退!玉旈云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船头,在舱里点起一支火把来,摸索着向桅杆上攀爬。海风刺骨,她又只能看清自己眼前很小的一片范围,要攀上杆顶谈何容易。更兼,还有蓬莱人的流矢“嗖嗖”在她身边飞过。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是能够寻着踏脚或扶手之处,不管是否稳当,她都奋力向上攀。虽然几次差点儿滑下来,但所幸她牢牢抓住帆绳,又稳住了身子,终于将火把插在桅杆的顶端。她冒险抱着桅杆向海面张望——负责火攻的海盗们已经把她的命令抛到九霄云外,那负责凿船的会听命撤退吗?她瞪着漆黑的海面,希冀看到小船上回应的火光。
不能等候太久,她知道,否则只会全军覆没!于是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忍耐到了极限时,便跃下桅杆来。正巧见到那负责掌帆的海盗“哑叔”靠在舱边,就一把揪住了,吼道:“调头返航!”
这哑叔是个哑巴,自然不会和她顶嘴。可是玉旈云万没有想到这人非但不回答,反而整个身子软软地朝自己靠了过来。她心中一惊,仔细看时,才见哑叔胸前中箭,已然毙命!
“不要再乱放箭了!”她忍无可忍地厉声喝道,“谁能掌帆的?快来替哑叔,否则我们全要死在这儿!”
大部分的海盗依然自顾自和蓬莱舰船“厮杀”,射中了,就欣喜欢呼,射不中则嗷嗷大骂,根本不理会玉旈云。唯负距离较近的几个人听到了,围拢过来,见到同伴牺牲,个个悲从中来。那负责嘹望的阿平更是抱住哑叔的尸体干嚎:“哑叔!我非替你报仇不可!”
“对,一定要报仇!”旁边的海盗也咬牙切齿,“跟他们这样远远的放箭,不知几时才分出胜负来——走,咱们上小船,攻上他们的船去!”说罢竟真的要跳下大船去。
“混帐!”玉旈云飞起一腿将跑在当先的那个人绊倒,“蓬莱人的船就要沉了!现在首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追上咱们!你们却要去他们的船上送死么?”
那被踢倒的海盗正是阿康,未料到玉旈云竟会对自己出手,愣了愣,大怒道:“刘兄弟,我当你是自己人,你竟然这么无情无义?”
“战场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玉旈云大声道,“你是想要留着性命日后再回来报仇,还是死在这里,明天让别人来替咱们报仇?”
“怎见得我们会死在这里?”嘹望的阿平不服气,“我们——”才说着,忽然他的眼珠向前突出——羽箭穿过了他的脖子,一蓬鲜血溅在阿康的脸上。
“还要等吗?还要报仇吗?”玉旈云瞪着满面惊愕的阿康,“你们再多胡闹一阵,伤亡就会多一些。真的要等全军覆没你们才……”话为说完,忽然感觉肋下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去,她完全刹不住脚,直到脊背狠狠地撞在船舱上,才停了下来。
“刘兄弟——”阿康和海盗们惊呼着围了上来。
玉旈云摸到肋下,发现自己竟被羽箭钉在了船舱上。不过万幸那箭射中的位置相当偏,应该不是要害。而且既然已经射穿,就不担心箭头留在体内难于医治。她便不以为意,折断箭尾,又反手在舱壁上推了一下,即将羽箭退了出来。“你们看到了?”她按住汩汩流血的伤口,“你们想死么?还是想出去凿船的那些弟兄死?快撤退!”
“可是……”海盗们还有些犹豫。
“快撤退!”忽然间,传来乌昙的声音。
海盗们都万分惊讶:“老大,你怎么来了?”
“现在计较这个干什么!”乌昙道。夺过一张弓来,向蓬莱舰船还了一箭,立时便有一个蓬莱兵士中箭落水。“你们想送死么?”他大吼,“快返航!”
海盗们对这位老大的话还是不能不听的,立时就拉锚转舵。平日里做惯帆手和嘹望的也自觉地顶替了哑叔和阿平的位置,张满了帆,向魔鬼海域疾驶。
“等等!”玉旈云挤到船边,“小船上的人回来了么?见到火把讯号了么?”
大船上的海盗早把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听问,才纷纷向海里张望——小船上已经有了灯火,凿船的都回来了。他们并无防身的武器,在箭矢乱飞之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所以早就等不及想要撤退了,只是不知为何大船却一直不开,所以在下面干着急。“撤退啦!老大叫咱们撤退啦!”大船上的人喊着。小船上听到这句,怎不欣喜若狂,立刻张帆逃离这危险的地带!
不过蓬莱人被他们如此挑衅,岂能轻易放过他们?那着火的船和与它临近的两艘船不仅张开了风帆,还把所有的划桨手都派了出来,一边全速追赶,一边用羽箭继续攻击海龙帮的船。那些毫无保护的小船自然成了最无助的一群。
“放箭!快放箭掩护弟兄们!”海盗们嚷嚷。个个又去箭筒里拿箭。然而这时他们却发现羽箭只剩下寥寥数支。“咦,这么快就用完了?”他们面面相觑。
“箭法这么差劲,还偏偏想用弓箭来较量高下,不是浪费羽箭是什么?”玉旈云冷笑。自己取过一张弓来,忍着肋下伤口的剧痛,拉满弓,连射三箭,其中两箭都命中蓬莱人——即使眼睛看不清,即使身上有伤,也至少要有这样的准头,这才是军人。她想,可是却懒得再和海龙帮的盗匪多说了。
众海盗果然惊诧于她的箭法——或者不如说,是被这个半身浴血,却屹立不倒的纤瘦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奇特光芒所震慑。
“呵!你果然够狠的!”乌昙笑道,“你和瞎子也差不多,又受了伤,还敢连射三箭——我本来还想说我肩膀有伤,又驾船行了这么远,方才那一箭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今看来,我不多射几箭,就输给你了!”说着,也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来,弯弓射了出去。箭箭命中。
“老大好箭法!”海盗们欢呼。
玉旈云很是不屑,再去箭筒里拿箭,却被乌昙抢了先。他这一箭自然又命中了,而且是射中了那个蓝袍光头,让蓬莱士兵好一阵慌乱。
“妙极!妙极!”海盗们拍手,“老大,把他们全射死!为弟兄们报仇!”
“我一个人射多没劲。”乌昙道,“刘兄弟,你还撑得住吗?最后还剩一支箭,让给你如何?”
“不需要你让给我,也不需要射箭了。”玉旈云道,“你们看——”
大伙儿顺她所指望了过去,只见他们偷袭的那艘蓬莱舰船船体倾斜,原本甲板高出水面一丈有余,此刻左边却只有两三尺就要碰到水面了。船上的蓬莱人惊慌失措,大声嚷嚷求救。而原本想要追击海龙帮的另外两艘蓬莱舰船不得不改变方向,去营救自己的同伴了。海盗们见状,不由大声欢呼:“哈哈,好极了!今天旗开得胜!刘兄弟,你的计策真不错!”
玉旈云此刻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海盗们,在龙首岛的时候,对她俯首帖哦,让她以为今夜的战斗会万分顺利,而方才他们又完全无视她的命令,坚持和敌人硬拼,几乎令所有人落入敌手,此刻,他们又欢呼雀跃,大赞她的计策,仿佛适才的争执从来没有发生过!她按住肋下的伤口,撕下一片衣襟来紧紧扎住,没好气道:“要是你们真觉得我的计策好,刚才就不应该乱放箭。早些撤退,咱们现在也不必如此狼狈。”
“早些撤退,怎么能看到蓬莱人的船沉下去呢?”海盗们嘻嘻哈哈道,“还是要亲眼看到才放心,才解气。”
“你们自己说了,十三个隔水舱凿坏半数,蓬莱人的船就必沉无疑。”玉旈云道,“就为了放心,为了解气,让这么多弟兄白白受伤牺牲——值得吗?”
海盗们怔了怔,有人嘻嘻笑道:“刘兄弟受了伤,发脾气了——金创药呢,快拿给刘兄弟。”
玉旈云可是在搞不懂这群人,任他们再怎么轻松地说笑,她也笑不出来。
“给你!”乌昙把金创药递给她,“要我帮你上药吗?”
“不要!”玉旈云冷冷拒绝,“你这个老大也跟你的手下一样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你师父的意思,不管咱们的死活了吗?怎么又跑来了?难道你巧舌如簧,竟然说服你师父?”
“我怎么可能说服我师父?”乌昙道,“师父当然是要我去龙尾瀑布继续思过了。”
“那你就是违背你师父的命令了?”玉旈云更加哭笑不得——之前是怎样的信誓旦旦,早知他也是这么容易放弃信念的人,她又何必带着海龙帮的乌合之众来和蓬莱人作战,自讨苦吃?
“可以这样说吧。”乌昙道,“我不能违抗师父的命令,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送死——想来想去,违抗了师父的命令,大不了被他责罚,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如果兄弟们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没办法挽回了。所以我去了龙尾岛,半途又折回来找你们。阿康那家伙告诉我说,你们打算夜袭蓬莱兵舰,我就赶来帮忙。”
玉旈云将金创药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屏住呼吸。然而鲜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她只能用手按住,接着冷笑道:“你怎么没早点儿醒悟过来?还是我应该说,幸亏你醒悟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大家就死在海上了!”
乌昙望向蓬莱舰船沉没的方向,火光正被漆黑的大海吞没。他回避了玉旈云的问题,反而笑道:“你倒也挺有本事的,居然能想出这个计策来——他们也都愿意听你的。你在被翼王胁迫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们要是肯听我的,我现在会是这个样子?”玉旈云指着自己的伤口。
“他们肯支持你的计策,跟你出海,就已经表示他们愿意听你的话了。”乌昙道,“至于到了海上之后发生什么事,他们怎么办,那可难说。就连我这个老大有时候都管不着。我们平时出去做买卖,到了拼命的时候,当然是大家自己顾自己,难不成还由我这个老大发号施令么?”
“所以你们永远就只能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玉旈云冷哼一声,“我之前还以为你们重创蓬莱伽倻联军是怎样了不起的战役,原来也是死缠烂打胡搅蛮缠,碰巧才赢了他们。你们海龙帮就是和别人斗快、斗狠、斗驾船的技术,斗对大海的熟悉而已——以为这样就能无往而不胜?真可笑!”
乌昙本以为她是受了伤所以发牢骚,未料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愣住,道:“我们就是和别人斗快、斗狠、斗驾船的技术,斗对大海的熟悉,难道不行吗?”
“打劫商船,当然绰绰有余!”玉旈云道,“可是遇到训练有素的兵队,你们只怕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以为交战的胜负只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岂不知未战时便应算于庙堂?就拿此次蓬莱国舰队大举进犯来说,不管他们的战术多么愚蠢,至少人家是经过谋划,才决定来围困你们。你们呢?只晓得要去打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孙子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岂不就是说你们吗?再者,既然定下了计策要偷袭蓬莱人,将他们的舰船各个击破,那就应该上下齐心,哪怕暂时有异议,也要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商讨。交战起来,更加应该令行禁止。怎么能随便每个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海龙帮这种不听号令、随性而为的行为,换在任何一国的军队——哪怕是蓬莱国的水师——绝对是死罪!还有——”她伤口疼得厉害,不得不顿了顿,缓了口气,才接着道:“你的箭法虽然不错,但是其他人也实在太差了!如果是想要打劫商船,自然是无所谓,反正商船最多有几个护卫保镖而已。但是兵舰上都有强弓硬弩,现在西瑶的船上还可以运载火炮。你们和这些舰船遭遇,要如何应对?杀上去?只怕还没到跟前就已经变了人家的箭靶——你昨天还挨了一箭,难道忘记了吗?”
乌昙抱着两臂:“当然不会忘,总要叫这帮蓬莱人血债血偿。还有今天所有受伤的弟兄,都要十倍追讨回来!”
“没错!没错!”旁边海盗们插嘴,“今夜搞沉了他们一艘船,明天夜里再搞沉他们一艘船。这凿船底和火攻双管齐下的法子果然好用——刘兄弟你别生气,咱们方才是杀红了眼,就不听号令了。今夜试过一次,下次一定不恋战,点了火就跑。”
“哼!”玉旈云冷冷的,“只怕到了明天,你们又忘乎所以——罢了,我可不和你们再出海了,省得不被蓬莱人杀死,也被你们气死!”
“哈哈哈哈!”乌昙大笑,“你气什么?我是他们的老大,他们不听号令,应该我生气才对——你伤得不轻,明天你想出海,我还不带你呢!不就是防火凿船底么?这事咱们做得来!明天一口气搞沉他们三五条船,出一口恶气!”
“好啊,你尽管不带我好了!”玉旈云白了他一眼,“我倒看看你们明天拿什么来点火!”
海盗们愣了愣,才想起箭筒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支羽箭了。虽然龙须湾的其他船上还有些箭矢,但毕竟海龙帮不是惯于弓箭作战的兵队,哪儿会存有这许多羽箭呢?连火攻带掩护,他们的箭绝对不够应付蓬莱国的舰队。
玉旈云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一定是早有打算了。大家都盯着她:“刘兄弟,你有什么办法?”
玉旈云得意地一笑:“自然是向蓬莱人借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手痒,想虐小玉了~~~~
玉粉不要怪偶~~~~偶患有开学郁闷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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