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欣喜之余,苏婉宁的心里多少也装着些不安之意。玉华公主便是为了强夺徐怀安而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千万个人里最不该入局的人便是徐怀安。
更何况徐怀安于她有恩,于情于理,苏婉宁都不该将他牵扯入这死局里才是。
可若是眼睁睁地放走了身前的徐怀安,她去哪里寻一个如他一般光风霁月、人人信服的君子来为安平王府作证?
她在犹豫之时,徐怀安的脑海里也在经历着天人交战般的慌乱。自他五岁启蒙之后,遇上的恩师名家都赞他天资聪颖、在读书写文章一事上极有天分,后来他科举入仕的路也走得极为稳妥,甚至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在这清明坦荡的前半生里,徐怀安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无措过。他的才学道义在陌生情愫的攻势下显得不堪一击,不必旁人来笑他卑鄙,他自己便耻笑起了心里的妄念。
苏氏是许湛的妻,是他密友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头娘子,是个小心谨慎到连与外男说两句话都不敢的端庄妇人。
他心里动了这等绮念,简直是对苏氏的不敬,对许湛的蔑视,对往昔十来年间苦读过的圣人经书的亵渎。
此念一起,他的心跳声不再怦然而动,而是化作了深切的厌恶,那些礼法道义纷纷向他袭来,www.youxs.org。
徐怀安无力去抵抗心口里如惊涛骇浪般的思绪,任其波涛潋滟,片刻后又化为虚无的宁静。
他面容苍白地立在苏婉宁跟前,久久未回话,盈润的眸子里仿佛嵌了凝雪般的冷意。
苏婉宁看不明白,却能察觉到徐怀安的冷漠。她疑心是自己表露出来的欣喜唐突到了徐怀安,便讷讷道:“是我不好,不小心在拐角处撞上了徐世子。”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不要麻烦了徐怀安。纵然此事艰难,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说不定也能巧妙化解一番。
月牙与绮梦慌忙上前搀扶住了苏婉宁,一个细细地检查苏婉宁可有地方摔伤,一个则眼明心亮地绞起了苏婉宁腰间的钩环。
“夫人,咱们该去后院了。”
苏婉宁朝身影英挺如柏的徐怀安敛衽一礼,这便要越过他身侧,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两人本就是不该交叠再一处的人,如此相遇后行个礼或是点头一笑,各自四散而去才是常态。
苏婉宁懊恼着方才的欣喜,只感叹着自己不该如此喜形于色,倒显得格外不庄重。
徐怀安也终于在苏婉宁转身离去的一瞬里从纷杂的心绪中抽身而出,他将那些缠缠绕绕的念头都撇去了一旁,出声唤住了苏婉宁:“嫂夫人。”
他特地赶来后院,是为了警示和提醒苏婉宁不可轻信玉华公主。
苏婉宁蹲下步子,虽调转了那婀娜袅袅的身子,螓首却垂了下来,不敢再往徐怀安身上望去。
“徐世子。”她敛起了喜色,持重地回了一句。
徐怀安蹙着剑眉将朱薇县主递来的信笺说与了苏婉宁听,一口气说完后方才觉得自己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他也能分些目光去瞧苏婉宁的脸色。
方才的心动仿佛只是几缕轻薄如烟的清风一般,来时轻轻柔柔,去时也无声无息。
回廊左右无人,只有缤纷的落英缀在地上时发出了点窸窣的声响。
徐怀安冠冕堂皇地说了这么一大堆郑重的正事,他便也能借此去细细打量苏婉宁的神色。
从她如瀑般的鸦发里簪着的玉钗,到清浅柳眉下雾蒙蒙的明眸,他简直是看了个尽兴。
“多谢世子爷提醒。”苏婉宁仍是未曾抬头,淡淡地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打算行礼告辞。
徐怀安惊讶着她的淡然,不等自己的心做出反应来时,便已道:“嫂夫人有何打算?”
苏婉宁要走不走地僵持在徐怀安身前,因记挂着方才的失礼而死活不肯抬头,可徐怀安催问的这般热忱,也激出了她心里一点期冀来。
满京城的人都说徐怀安是为人磊落又心善赤诚的君子,万一他听了自己的苦衷之后,愿意施以援助呢?
苏婉宁不是个自私的人。她不会强逼着旁人帮安平王府,可若是旁人愿意施展些善心给她,她也自会万分高兴。
“玉华公主的吩咐我没有法子推拒。且她拿捏着我们安平王府的名声,将我逼得进退不得,如今想来我也只有一条路走,才能保全住陆小姐的名声,也能不让安平王府卷入这些祸事之中。”
苏婉宁终于抬了杏眸,灿亮的眸光照进了徐怀安心里。
徐怀安愣了一会儿,方才避开她的视线,游移着望向两侧的春景,又瞧瞧侧后方的永芦,这才觉得自己的慌乱已然都被掩饰了干净。
“嫂夫人想了什么法子?”他问。
苏婉宁巧笑倩兮地笑:“徐世子别说我傻,我想等公主安排的人进屋之后,便一把火烧了后院里的那一派后罩房。”
那三间后罩房不与安平王府内其余的屋舍相连,且苏婉宁也观测过今日的风向,即便起了火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将后院里所有的闲散奴仆们都唤到了一处,一旦起火便会第一时间去后罩房救火。
她要保全安平王府,也不会将王府内奴仆的命视若草芥。
徐怀安闻言便顺着苏婉宁的话沉思了一阵,并未出声驳斥她,只是问她:“人手可够使?”
千等万等总算是等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苏婉宁难掩面容里的激动,眼巴巴地盯着徐怀安,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向世子爷讨几个人用用?”
徐怀安自然知晓他不该搅和进这些乌糟糟的乱事之中,他特地跑来后院提醒了苏婉宁一回,已是仁至义尽。若当真惹恼了玉华公主,多少也会给梁国公府带来些叨扰。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应下这话。
可苏婉宁这般赤诚地凝望着他,那双纯澈透亮的美眸里仿佛漾着樊楼里酿了好几年的陈酒一般,一眼便让徐怀安乱了心池。
“好。”他淡声答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