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封辰过来收麦子一下子刺激到唐家村的男人们,让他们打了鸡血一样闷头猛干。

原本有些人家劳力多,工分多,哪怕麦收不拼命也能赚不少工分,可现在封辰一骑绝尘把他们甩在后面,他们是....虽然服气但是不能丢人太多。尤其年轻男人们。

所以他们比往年割麦子更加卖力。

有人觉得自己超出了12工分的工作量,还去跟唐炳德申请自家也要包一块麦田。

唐炳德虽然不懂鲶鱼丢进沙丁鱼群的原理,但是他也能看到这种男人热血竞争下拼命割麦的场景。

今年收麦子的速度显然比往年快!

准了!

唐炳德这边带着社员们热火朝天的割麦子,刘支书那边负责招待季干部。

他请季宏岳去自家吃了午饭,又让老婆子收拾房间给季宏岳住。

以往公社下派干部蹲点,大队为了公平起见都是派饭的,全村社员轮流招待食宿。

也不需要做特殊饭菜,就是家里吃什么干部跟着吃什么,一天两毛钱加一斤粮票

现在季宏岳过来,刘支书自然要想办法好好招待。

他不想让季宏岳住唐炳德家,怕唐炳德跟季宏岳套上近乎,乱说话。

虽然他自认为官公正清廉,不怕别人诋毁,但是唐炳德近来频频跟他别苗头,他也不想让唐炳德在县干部面前歪曲事实。虽然大队多种了几亩麦子和棉花,可他难道不是为大队好吗?

没有这些额外的付出,大队哪里有那些优惠政策,哪里有那么多先进?

有所得自然要有付出的。

唐炳德年纪大了越来越固执,眼光狭隘,看不到全局。

吃饭时候他没少跟季宏岳套话,觉得这年轻干部看着挺天真的,嘴巴没毛估计没什么城府。

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背景,竟然年轻轻就从外地空降彬州县当农业组干部。

他儿子光明都三十多才是农业组的一个科长呢。

他怕唐圆跟季宏岳胡说八道,所以要试探一下

季宏岳虽然看着单纯清澈,却对刘支书有所防备,自然不会被衰话。

他没有露出任何对唐家村大队的怀疑,更没有点出来他们棉花任务不正常,

反而跟文

支书挺亲近的,听刘支书讲述革命年代的事迹还红了眼眶,举起酒杯敬刘支书。

他十分钦佩刘支书。

季干部:“咱们大队不容易呀,多山少地,土地看着也不肥沃,搁其他大队早就沦为贫困大队,年年要吃返销粮和救济粮了。咱们大队情况却不错,社员们的精神面貌积极上进,干劲十足,可见咱们大队干部既有能力又很努力呀季宏岳原本最不屑说假话说套话,可现实给他上了一课,还被唐圆小坑了一下,他成长非常迅速。刘支书被他恭维得心里舒坦,也松了口气,感觉季宏岳没有其他图谋。

不过他还是借机小小地告了唐炳德一状,“老唐是个好干部,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凭经验办事,脾气倔,让季干部见笑呀。”说的是唐炳德非要提前收麦子的事儿

“哎,别的不说,这产量肯定是要减产的,为了交公粮我们少不得又要勒紧裤腰带。”

刘支书高兴得看着他,“季干部,真的吗?要是能给我们减少一些,那可真好。

季宏岳:“三四月少雨,麦子普遍会减产

,上级会体谅

这个,适当减少麦子公粮总数的。

季宏岳笑了笑,

”肯定会。

他也不肯歇晌觉,跟刘支书说要去地里帮忙收麦子。

刘支书平时是脱产的,不需要下地干活儿,不过为了陪好

季宏岳他还是陪着去了。

到了麦田里,季宏岳一眼就看到在那里割麦子的封辰。

他忍不住夸道:“刘支书,咱们社员干劲十足呀。”

封辰太出挑,刘支书隔着一段距离也看见了

刘支书惊讶得手搭凉棚眯着眼用力确认一下,惊呼:“这混小子也来割麦子了?”

对上季宏岳好奇的眼神,刘支书半开玩笑地把封辰的事儿说了,“以前不懂事,现在这是懂事啦,好事儿季宏岳也咋舌,心中封辰高大英武的形象都开始坍塌。

封兄弟原来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跟着大队干

这么一想,啥游手好闲啊,摆明是有脑子有魄力。

活儿收成有限,人家平时去山里开荒种地,那粮食是自己的。

真适合给自己当保镖啊。

为了跟封辰搞好关系,季干部不顾刘支书的反对跑过去帮封辰捆麦子了。

刘支书:“季干部,咱再去其他地块巡视巡视。

他的潜台词是收麦子又晒又累,季干部就别去受罪了。

季宏岳已经跑过去了。

他朝封辰招呼一声

“唐妹子呢?

封辰瞥了他一眼,“大队长在旁边地里,你去找他。

这几天季宏岳围着唐圆妹子长妹子短的,可给封辰烦不行。

刘支书见季宏岳去帮忙收麦子,不会跟他走,略思付一下他转身走了。

他试探过,季宏岳就是下乡蹲点督促麦收的,没别的特殊意思

不过他还是觉得蹊跷,毕竟季宏岳的到来本身就反常,于是他骑车去了公社。

唐家村这边多山,去公社也得翻过俩山头才有平地,好在那边山头上有大

踩出来的路,他推车翻过去便骑去公社。

他先去公社革委会跟留守的诸位领导打个招呼。

过几天就要开始收麦子,公社干部们也开始固定蹲点

那些尽职的股长们已经赶去自己负责的大队,不愿意去的要么在公社要么去别处办自己的事儿。

现在行政松散,没有后世那么多必须要搞的形式。

他找到原本负责唐家村大队的赵股长,“赵股长,最近可跟县里通过电话?我们家光明怎么说?什么时候下来蹲点?”赵股长三十出头,白净面皮,他扶着刘支书落座,亲自给泡茶

”刘叔

有事儿你让别人跑一趟,咋亲自来了?

他和刘光明关系好,刘光明是县里的科长,他日常捧着,对刘支书自然也是热情有加

“刘叔,我过两天还想去你家说一声呢,光明说他岳家有点事儿,今年不下来蹲点儿,到时候我去。”刘光明靠他岳父起来的,岳家丁点事儿他就得忙前忙后。

不那么自由,尤其没那么自由回乡下。

刘支书点点头,

“也行,我来是想问问县农业组的季组长怎么去我们大队了。”

赵股长一愣,“季组长?哪个.....哦,季宏岳那个傻蛋?

刘支书眉头紧皱,不悦道:“赵股长你咋说话呢?虽然他比你年轻,可到底是县干部。”

赵股长把白瓷茶杯放在刘支书跟前,笑道:“他算啥县干部?一个过来刷资历的关系户罢了,顶多在这里玩两三刘支书:“那他为啥主动下乡?

要是上头下来的那种公子哥儿,好逸恶劳,不可能下乡受罪。

赵股长:“刘叔,他去咱大队打听事儿了?”

刘支书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就是觉得蹊跷,怎么突然来个年轻的组长,想给光明打电话说一声。”赵股长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县里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没找到刘光明,是农业组高副组长接的。

高副组长听说季宏岳去了唐家村还有点奇怪,他先是笑了几声,又好奇道:“刘支书,我们季大组长怎么去了你们大队?”想想就好笑。

季宏岳年轻肤浅,一来就开会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带着全县脱贫致富,要如何如何。

县革委会的干部们都看猴儿一样看他耍。

他说要带人下乡巡查,高副组长就笑,你以为你是巡按御史呢?

你真以为调你来当这个组长是重视你,是看你年轻有为呢?

啊呸,自觉奇美!

季宏岳这一次带了几个农业组的干事下乡走访了解情况,结果路上遇到狗打架,被疯狗追着咬,还遇到几个村的混子打群架。混子们打红了眼,不分自己人和路人,逮着季宏岳几个人也追

季宏岳跟几个干事慌里慌张逃跑,结果他掉河里去,另外几个干事儿鼻青脸肿地回去报案。

这年头县公安局还没恢复,都是革委会人保组执行公安工作。

人保组组长给立案了,说派人下去找季组长,好几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结果今儿刘支书打电话说去了他们大队?

高副组长真的很好奇季宏岳怎么去的唐家村大队。

刘支书简单说了一下。

高副组长:“刘支书,那你就好好招待他吧,没事儿的。”

刘支书:“我们大队肯定没啥事,我怕他是不是针对我们光明。”

高副组长笑道:“不会,刘科长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怕查的。

刘支书就放心了。

他敢保证唐家村大队没什么好查的,虽然他对唐炳德有点意见,但是老唐搞生产还是很不错的。

他就更没问题,他是老革命根红苗正,对金钱物质也不贪心,生活清苦作风正派,举荐大队干部、工农兵学员什么的也都秉公办理,从不徇私。

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就是怕光明在县里是不是偶尔吃吃喝喝啥的,或者有人办事求到他跟前,哭哭啼啼的他推辞不掉就帮一把。既然高副组长说没事,那就没事儿。

高副组长和光明没矛盾,他一直想当组长,结果上面派了个空有学历却没工作经验的小年轻来压他一头,他不服气是应该的。他倒是没跟公社说自己大队提前开镰的事儿,反正就是提前那么三两天,也就割一部分,减产数量有限。今年干旱麦子收成差,县里知道,领导应该主动给减一部分公粮任务的。

这个回头收完麦子他再跟光明说,让光明帮大队这个忙。

天黑了,他在公社住一宿第二日回村。

路过隔壁跃进大队竟然听见唐炳德跟这边的陈大队长在说什么,惹得陈大队长吵吵起来。

“我说老唐,你为啥非要我们提前收麦子啊?这毒辣辣的日头,干晒得能燎火的风,它哪来的雨?这时候麦子多关键啊,早收一天就少打一成,我们可不糟蹋粮食。”唐炳德阴沉着脸,他是平时和陈发达关系好才特意提醒的。

昨儿他骑车逛完自己大队的麦田,还顺便看看跃进大队的麦子

跃进大队没像他那样赶着社员们浇地,所以麦子比他们的更矮、麦穗更小、熟得也更快。

昨天上午他就让人来跟陈大队长说早点割麦子,起码先把即将成熟的割了,过几天怕有大雨。

谁知道陈发达当时答应好好的却没动。

今儿唐炳德就自己骑车过来劝陈大队长。

俩人也是年轻时候的朋友,一起伏击过落单的鬼子,一起给汉奸套过麻袋,自认是有交情的。

他笃定要下大雨,看着陈发达不肯收麦子就着急上火

一开始陈发达也好声好气地跟他辩论,他看对方要油滑就是不开镰登时也来气,让他对大队和社员们负责。结果陈发达也生气了,怀疑他的动机。

唐炳德更来气,可他是个严肃话不多的人,一肚子话压缩成一句,“陈发达,咱认识这么些年,我还能害你?随你吧。58年大搞高炉炼钢铁的时候,大家是真的头脑发热,行为疯狂。

全民炼钢,发誓要赶英超美。

庄稼其实是丰收的,但是所有人都去炼钢了,都吃大锅饭,根本没有人手忙秋收。

结果就是丰收的粮食烂在地上。

冬天大队没粮食了,食堂开不下去,大家回家饿肚子。

社员们又不得不去刨地里的烂地瓜果腹。

那时候他很清醒,觉得不能这样,就把农具留下不许送去炼钢铁,把村民也留下一半种地一半去炼钢铁他建议陈发达也这么做,陈发达听了。

俩大队因此有粮食,撑着熬过了几年,没饿死一个人,还悄悄接济了亲朋。

就因为那件事,他和陈发达在各自大队的威望都挺高,这么多年能一直当大队长,即便中间下来换换手,大队种地的事儿也还是他们说了算。这么多年的交情,这老东西嫌他多管闲事了。

现在陈发达说这话,唐炳德有点寒心

罢了,

唐炳德转身骑车走了。

陈发达又有点不自在,忙追着喊了两声,“老唐哥,你知道我啥人,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生气。”他转身看到刘支书,又笑着打招呼,“刘大哥,去公社啦?”

刘支书哼了一声,“我看你们麦子都熟了,还不收呀?

陈发达笑道:“今年这不是春旱吗,我们大队水塘少水不够浇地的,麦子收成不好,就想着晚两天收让麦子更实诚点。”刘支书:

”麦子十分熟九分收,你要等它十分熟就大劲儿喽。

说着他骑车过去了。

陈发达到底是受唐炳德影响深,自来遇到点啥事儿就喜欢找唐

炳德拿主意。虽然时间久了唐炳德也养成喜欢管闲事儿的毛病,大有他才是

算了,那就开镰吧,挑那些九分熟的开始割。

陈发达也去安排了。

唐炳德骑车回了自己大队,先去三生产队晃悠一圈,看到王长顺怠工给骂了一顿,又让几个小队长划片包给社员小组,让他们尽量多割麦子多赚工分。二生产队收的速度不慢,二队长向来是大队长怎么吩咐他怎么干。

大队长那边划片包给社员,他也这样,所以社员们收麦子的热情高涨,效率很高。

回到一生产队,看着一块块光溜溜的麦茬地,一车车往麦场拉的麦捆,一群群在地里捡麦穗的孩子,唐炳德颇感欣慰。来到打麦场,上年纪的老头儿和老婆子在这里负责晾晒打场。

给驴蒙上眼睛,拉着碌碡一圈圈地压过麦穗进行脱粒

驴不够就人拉着碌碡压场。

还有人负责扬场,等麦子晒干就装起来免得晚上受潮。

虽然他们不可能短短几天把所有麦子收回来,但是也能在下雨前尽可能多收几亩。

唐炳德心里有底了,不慌。

唐圆也不慌,因为自家傍上了大佬,甭管什么时候还有大佬超群的打猎技能托底呢。

这几天她虽然没去割麦子,但是也没闲着,除了和封奶奶做饭,还把山药田打理一下。

腐殖土是直接当肥料撒在自留地里的,另外沤肥池是挖坑把树叶、草、树枝、泥土以及蚯蚓泥等直接埋在一起加上适量石灰腐烂发酵的。之前她和爹娘挖的沤肥池也正当用。

她和封老太两人给两家的自留田施了绿肥,还得把沤肥池填满,一老一小累得也不轻。

现在这些沤肥池已经变成真正的肥料。

原本封辰说他做,毕竟就那么八分地,他一个人半晚上就能弄好。

但是唐圆让他专注割麦子,毕竟眼瞅着就要大雨,多割一些是一些

现在整个大队都进入麦收白热化。

天不亮就去地里割麦子、捆麦子,太阳出来了开始吃饭,然后继续收麦子。

等日头太毒辣的时候就在树荫下吃午饭、歇晌觉。

割麦子的人累得那是倒头就睡。

睡一会儿

晚饭后借着星光也能割一阵儿,就是得手艺好的老把式才行,技术不行的容易割到腿和手。

起来顶着毒日头继续割麦子

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即便唐爹唐妈那种好手也累得脚下发飘,满手水泡挑破再变成一层层的茧子。麦子太矮他们还得蹲在地里、跪在地里割,膝盖都磨肿、磨破。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能松劲儿,必须一鼓作气收完麦子,因为一旦停下就感觉没了力气,就想躺下好好歇几天。唐炳德不断地给他们打气,“苦不苦,红军长征两万五。咱们没去长征,没爬雪山过草地,可咱们有自己的长征,割麦子掰棒子,收一次庄稼就是跑一次长征路。咱们今儿咬咬牙吃了苦,回头收完就能好好歇几天。“这一次情况紧急,来不及杀猪,等下雨的时候咱们就杀猪,好好过个端午!

以往收麦子唐炳德都是先动员一下,然后杀猪给社员们加餐,再开镰割麦子。

今年这不是要下雨么,他哪舍得花时间杀猪?

反正要下雨,到时候不想休息也得休息,那时候再杀呗?

飞毛腿也不服气,他是刘支书侄子,自然听自己二叔的。

他忍不住跟人抱怨,“热死了,哪里有雨呀?热得我觉得自己不是去了非洲就是去了毛里求斯,魂儿都要晒化了。”他喜欢拎着收音机去开社员大会,显摆自己广播里听来的国际新闻和国家新闻,可惜最近大队长都不开会,他没机会显摆。心里很是不满。

说是要下大雨,这都收了四五天了,也没见下大雨,你等收完麦子要种地里下大雨那不是更好?

那本来就差不多该下了好吧!

南边接壤的向阳大队社员们看着唐家村社员那么拼命地收麦子,

一个个觉得很好笑。

“活儿是干不完的,慢慢干啦,急啥啊。

反正都是集体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唐家村大队提前收麦子也给南边向阳大队造成了一定影响。

单大队长一边笑话唐炳德老糊涂,怕下雨怕疯了,宁可减产也要求稳,一边又犯嘀咕。

他知道唐炳德的心思,宁可减产也要提前收回去一些麦子,收到仓里就踏实,万一麦子大片成熟哗哗下大雨的话损失太大在这种心态下他也比实际麦熟提前了一天收麦子。

但是向阳大队的社员看出大队长的松懈,也都觉得肯定

会下雨,既然不下雨有啥怕的?

那就慢慢收呗,免得把自己累坏了。

这是集体的麦子又不是自己家的。

这些麦子收回去也是交公粮,又不是分给自己家吃。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拼命?

他们两个男人不顶唐家村一个壮劳力割得多,俗称磨洋工。

这日,夕阳在西山撒下大片红霞,然后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红彤彤像个鸭蛋黄似的挂在西天上。鸭蛋黄颤了颤,几次挣扎最终沉入无边的浓黑中。

飞毛腿瞅瞅,对过来视察麦收情况的刘支书道:“二叔,你看这红彤彤的火烧云,明天又是个大热天。”哪里来的雨哟。

刘支书叹了口气,虽然季宏岳说是来随便看看的,可他还是担心儿子那边有啥事儿,所以这些天绝对不能和唐炳德闹矛盾。他只是背地里给季宏岳说说情况,给唐炳德上上眼药,可不想真的指望季宏岳打压唐炳德。

自己村的事儿自己村解决,不需要引外援,免得引发意外状况。

天色暗下来。

刘支书扭头四顾,“今儿天黑得恁早?”

天黑得有点快

夏天了,一般六点多太阳落日,咋也得七点半以后八点才会彻底黑天。

现在日头刚落下去一会儿,咋黑天了?

不是自然黑天,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浓云跟打翻了墨汁般汹涌而来,短短的时间就铺满了半边天。东边天空一片黑浓,西边则是火烧云的红。

黑浓迅猛向西杀去,一点点吞没血红的火烧云。

天黑了。

刘支书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不是吓得而是一股凉风从东南边吹过来。

很快狂风大作,卷着无数麦草枯叶在低空盘旋。

唐炳德又拿起他那个不用电池的铁皮大喇叭,哑着嗓子大声吆喝,“各队注意啦,停下手头割麦子的活儿,全都打捆装车,车不够的就用扁担往场里挑,赶紧的!”唐炳德腰背和腿这些天疼得厉害,刚才一阵风吹来,他也打了个寒战,骨头里的疼就抵达了顶峰。

他知道大雨要来了!

所有社员都忙碌起来,全大队的木板车全都套上,牛马骡子驴齐齐上阵。

男人们停止割麦子,用扁担挑着麦子往场里送,孩子也用麻绳捆着麦子往场里送。

独轮车也都滚动起来,推着麦子飞快地往场里送。

场里负责压麦子的老人也停了活儿,迅速地把麦子堆成堆。

麦粒装进麻袋、大筐箩、大箢子里,没碾压的麦捆麦穗朝里层层垛成麦垛,然后拿麦草捆编的麦草苫子一圈圈地滚上去,最后苫成一座麦山。麦草密密麻麻的,即便大雨倾盆也会顺着麦草

下去,不会渗透进里面去。

即便渗透也只是顶上一层,里面大部分麦子都会是干的。

当然这只能应付几天,时间久了麦子会自发呼吸散热,到时候麦粒会捂坏发霉发芽的。

如果只下两三天大雨,他们不怕

如果下的时间超过三天,大队就会让社员们把麦子拿回去摊在屋里晾晒。

会损失一部分,但是总比全都烂掉好。

唐炳德催着社员们赶紧往场里运麦子,盘算着还没收割的麦田能经得起多大的风雨,多长时间的风雨。最后得出结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吧!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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